阿桂嬸說得格外動情,情緒也很激動。畢竟她和鳳姨還有寶瓶嬸是年輕時候一起玩到大的交情,兩人因為一些小到不能再小的瑣事走到今天這一步,她是真的覺得很可惜。
如果因為什麼利益糾紛,也就不說什麼了,可偏偏阿桂嬸當時她是一片好心,摘多了菌子給鳳姨兩口子送過來。卻忘了鳳姨的女兒謝雲當初就是采菌子墜崖的事情了。
阿桂嬸的心中有自責,但是更多的是對於這段漸涼的姐妹情的惋惜。所以她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了,說到動情處眼角甚至都濕潤了。
可不管鳳姨還是阿桂嬸都沒有發現,就在距離她們不遠處一堆裝滿梅子的果筐後麵,正有一對青年男女手牽著手躺在瑜伽墊上偷懶,這二人正是葉晨和許紅豆。
吃完飯他倆借著果筐的陰涼處聊著天,說著說著就舒服的睡了過去,誰知卻被這兩位老姐妹的說話聲給吵醒了。許紅豆安靜的在那裡聽了許久,然後趴在葉晨耳畔說道:
“小哥哥,當初上學那會兒,我和南南曾經也因為小事紅過臉,可是事情過去後,我倆一通閨蜜問心局,事情說開也就和好如初了。”
葉晨將枕在自己手臂上的許紅豆的腦袋輕輕抱在懷裡,吻了吻她的眉梢,輕撫著她的發絲,柔聲說道:
“友情就是這樣,需要真誠的溝通。就像阿桂嬸和鳳姨,幾十年的感情,哪能真因為一點小誤會就斷掉,隻是需要一個契機把話說開。”
許紅豆往葉晨的懷裡靠了靠,小聲笑道:
“那你呢?你覺得自己和老胡還有馬爺他們,也是這樣的友情嗎?”
和葉晨當了三年的鄰居,許紅豆可以說見慣了葉晨獨來獨往的身影,每天規範的像是沒有誤差的手表。她能在葉晨的身上感受到一種孤寂的味道,這讓她有些心疼,所以才忍不住問道。
葉晨思索了片刻,嘴角微微上揚,低笑著說道:
“老胡那家夥,彆看整天表麵上吊兒郎當的,其實比誰都重情義;馬爺看著世故,可是在他身上卻有著四九城老人的局氣,遇事兒從不含糊。
就像這樣幫助娜娜,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一件吃力未必討好的事情,而且很可能會把自己給裝在裡麵,可是他們倆還是二話不說的站了出來,僅憑這一點,和他們做朋友未嘗不是件好事。”
葉晨和許紅豆這邊小聲議論著,鳳姨和阿桂嬸的聊天也還在繼續。阿桂嬸一番動情的話語,讓鳳姨麵露羞愧,她輕聲說道:
“我知道你對我好。”
“你不要哄我,也不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被質疑的鳳姨有些著急了,她挺直了腰杆,看向阿桂嬸,說道:
“從你嫁到鳳陽邑村,咱倆三十多年的老姐妹了,你還不知道我這人嗎?我寧願不說,但是嘴裡從來都沒有過假話。”
“這倒是真的。”
鳳姨輕歎了一聲,看向碧藍的天空,悠悠說道:
“上次你還說我嫉妒你。”
“哎呀,你不要當真了,這就是急起來胡說八道的。”
“我確實嫉妒你。”
“為什麼啊?”
“大洋和小溪那麼爭氣,我也沒做錯什麼事,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女兒十幾歲就沒了,就剩下這麼一個兒子。
我也害怕呀,兒子要月亮我肯定不會給他星星。你說他找的那個工作,倉庫保安挺好的,賺的錢不夠花我就填補他,可是誰能想到他又去偷了呢?
兒子我和阿昌確實是沒教好,關進去了。這麼長時間,他肯定是長記性了,變好回來。可是一個人做錯一件事,他就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你說在村裡有好事能想到他嗎?誰家要是少了個什麼,丟了個什麼,肯定第一個想到的是他,對吧?”
鳳姨五十多歲,眼瞅著奔六十使勁的人了,村子裡的人生百態早就見過了太多。她說的話阿桂嬸也無從反駁,點了點頭,回道:
“這個嘛,還真的是有可能的。”
鳳姨接過了阿桂嬸遞過來的紙巾,抹了抹濕潤的眼角輕聲說道:
“我和老倌兒就想啊,我們倆能多賺點錢,就在城裡呢,給他交個首付,開車也行,賣菜也行,做個小買賣,反正就不能在家待著了。要不然村裡人這閒言碎語的,光是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阿桂嬸看著鳳姨那張蒼老的厲害的臉,想到她和阿昌這些年的節衣縮食,心裡一陣酸楚,說道:
“阿鳳,你太苦了,這些年就是為了娃娃在考慮。”
這些年鳳姨和阿桂嬸抬杠已經成了本能,而且生性要強的她,最看不得有人憐憫自己,於是回道:
“誰不是為了娃娃考慮?你不是嗎?一說要去青島,誒呀大包小包的準備,都能開個小店了。”
鳳姨的話仿佛刺中了阿桂嬸的敏感神經,她沉默了片刻,麵露苦澀的說道:
“我沒跟人說過,你不知道,大洋他真的不是個東西。每一次都是講的好好的,到青島來啊,來吃海鮮啊。每一次都是要走了,不是出這個事情就是出那個事情。這次我機票都買好了,他說他的領導叫他出差。”
“工作忙出差不是很正常嗎?”
“你知道什麼?大洋出差,小溪總不出差吧?她也沒有想著叫我們過去啊,小溪也不是個好丫頭!反正我也想好了,下次就算是叫我去,打死我也不去,最好他們也不要回來!
天天這個節給個紅包,那個節又發個紅包,誰會在乎那幾百塊錢?還不是攢著等他們回來還給他們?”
歇的差不多了,鳳姨和阿桂嬸又去忙碌了,這時許紅豆和葉晨也坐起身來,收起了瑜伽墊,準備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許紅豆的思緒有些放空,輕聲說道:
“鳳姨和阿桂嬸的話對我的觸動還是挺大的,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其實我也感到挺慚愧的。這些年為了在燕京紮根,每天隻知道工作,完全忽略了父母的感受。
還好大姐工作時間自由,經常帶著鈴鐺回去看他們二老。相比之下,我這個小女兒在這方麵做的就差了很多了。”
葉晨感受到了許紅豆語氣中的自責,他輕輕捏了捏許紅豆的小手溫聲說道:
“紅豆,從阿桂嬸那裡,相信你也能夠看得出來。父母最在意的從來都不是子女能給他們多少物質回報,而是子女能平安快樂。你現在能夠意識到這一點,就已經比很多人強了。”
許紅豆靠在葉晨的肩頭,聲音有些悶悶的:
“可是看到鳳姨和阿桂嬸,我突然很害怕,害怕有一天子欲養而親不待。”
葉晨停下了腳步,認真的看向了許紅豆的雙眸,說道:
“那我們就從現在開始改變,等咱們這邊的事了,回去後每周固定給叔叔阿姨打視頻,每個月至少要回去一次。你要是工作忙,我就先飛過去陪他們吃飯。
同理,我這邊也是一樣,到時候我會帶著你回去見我爺爺。你也有快小二十年沒看到他了吧?到時候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認得出來,我忙的時候,就得你這個孫媳婦兒多去看望他了。”
小時候葉晨在車站撿回許紅豆,把她送回家的時候,葉晨的爺爺就在一旁保駕護航。當時許紅豆一家住的還是老房子,他們還在一起吃了頓飯,聽到葉晨提起,許紅豆恍惚間也有了一絲回憶,她親熱的挽著葉晨的手臂,嘴裡卻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呸,不知羞,哪個說要嫁給你了?”
葉晨一把將許紅豆抱在懷裡,然後跟她來了個法式濕吻,隨即調侃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