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終於回過神來。
探出頭去,望了望這零零星星隨風飄揚的雪花,再望了望太阿宮的方向,自嘲地笑了笑,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吩咐了一句,“出發吧。”
滿載著昔日國公府一家老小與各類物事的車隊,自然緩緩朝前方駛去。
霎時間,卻隻聽得大街兩側的人群,更一下子躁動起來。
有沙啞的聲音在大呼,“王大人,此去保重啊!”
“國公爺,保重啊!”
“大人,日後有空的話,定要再回京城來走一走看一看,鄉親們都念著您老人家啊!”
有人似在垂淚頓足,“朝廷不公,朝廷不公!”
夾雜著的,似乎還有人在小聲抽泣嗚咽,倒讓這送彆的場麵,更徒增了幾分離愁與悲涼。
白發蒼蒼的老管家錢忠,佝僂的身子站在大街中央,一邊不停抹著淚,一邊焦急大喊。
“都回去吧,鄉親們,都回去吧!”
“老奴在這,替我家老爺,鄭重謝過諸位鄉親的盛情了!”
“天氣苦寒,大家都回去吧!”
王修放下轎簾,重新坐直了身子,為自己倒上一杯溫好的酒,再夾起一塊醬牛肉塞進嘴裡。
可不知為何,今日這“悶倒牛”美酒,竟似乎格外的烈,嗆得他眼睛有些泛紅。
“先生,先生……”
然而同樣這時,正當他又開始有些走神,卻突然隻聽得外麵遠處,隱約傳來一陣喊聲。
似乎有些焦急,“先生,請留步。”
剛走沒幾步的車隊,自然又隻得停下。
可當他再掀開轎簾探出頭去,卻不由得神情一愣。
隻見車隊最後方遠處,正狂奔而來一群士子文人。
與其說是士子文人,不如說是窮酸書生更為貼切。
人數並不多,不過百餘而已,年紀最長者,看起來也不過才二十三四的樣子。
皆頭戴綸巾,身著儒衫,一副讀書人打扮,可絕大多數,身上衣物或滿是布丁,或早已洗得發白陳舊不堪,甚至不少人,穿得很是單薄,在這冰天雪地中凍得瑟瑟發抖鼻尖通紅。
渾身上下,無處不滲透著陣陣窮酸的味道,以及那種出身鄉野山間貧苦人家未見過世麵的老土。
在這繁華的朱雀大街,總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烏泱泱地,一臉急切朝這邊狂奔而來,眨眼間功夫,便已到了近前,將他的馬車團團圍住。
齊刷刷望向他,可偏偏一時間,又顯得說不出的拘謹。
根本就像一群窮困潦倒得連飯都吃不飽的窮小子,陡然進了白玉砌牆黃金鋪地的豪華宮殿,緊張拘束得手足無措。
一個個支支吾吾的,連話都說不出來,反倒把自己憋得滿臉通紅。
這讓王老爺突然有些好笑。
要換作以前,他好歹也是當朝國公,正三品大員,皇帝欽封的文聖公,更連續兩屆擔任恩科副考官與主考官,那些年輕學子在自己麵前,拘謹惶恐得連話都不敢說,倒還說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