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神色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隻見這二球貨自嘲地笑笑,“其實自從當年,被冊立為太子入主東宮,本王便一直在想,何為帝王?”
“在我看來,帝王便如那淮如河上,那些南來北往運送貨物與客旅的船隻的掌舵手,是要承載著咱大康數以千萬計的黎民百姓行駛向前的。”
“哪怕暗流湧動,哪怕到處是礁石危險,可稍有不慎,便是這個國家與萬千百姓的滅頂之災。”
“這也是為何,從本王記事起,我爹便成天忙啊忙啊……”
“二十來年了,好像永遠都有處理不完的政務,批不完的折子,召見不完的大臣,一天也不得閒著。”
“甚至好些時候,遇上天災人禍,遇上邊境戰事告急,為商討應對之策,連著兩三天都不能閉一下眼。”
“明明現如今,他年紀也大了,日久操勞身子也累積諸多疾恙,就連太醫官也屢次奏請,他需要好好靜養,不宜再過於操勞,可他依然不敢絲毫懈怠,全當了耳旁風。”
再沒有了平常那副吊兒郎當張牙舞爪的德行,滿麵唏噓感慨,“記得當年,王兄初入官場,上任臨州判司之職,而本王玩心胡鬨,以太子府的名義給自己封了個臨州太守。”
“那時候,王兄與我,就靠著一雙腳,足足大半個月,幾乎走遍了臨州府的每個鄉野田間,連皮靴子都走爛了好幾雙。”
“那半個月真的很累,很苦,我好幾次都差點堅持不下來。”
“可說實話,也正是那段時間,卻遠比我聽先生講了這麼多年的聖人學問,勤政愛民的大道理,還要來得深刻。”
“那也是本王第一次親眼看見,即便大康朝曆經這二十年的休養生息,國力也算是蒸蒸日上,商賈繁榮國庫充盈……”
“可依然還有那麼多百姓,吃不飽飯,穿不暖衣,病了沒錢抓藥,隻能眼睜睜等死,甚至還有那麼多人家,一大家子竟隻有一件稍微厚點的襖子,一到冬天,就隻能全家蜷縮在一起苦熬禦寒。”
“也記得正是那時候,王兄你跟我說,若將來克繼大統,定要不忘百姓苦難。”
然而緊跟著,又一聲無奈苦笑,“捫心自問,作為皇子,誰不想有朝一日,能坐上那把擁有著至高無上權力讓萬民臣服的椅子?”
“古往今來,甚至多少人為了那個位置,如癲如癡,最終連命都沒了。”
“可王兄你又是知道的,我這人從來最厭煩的,便是那些沒完沒了的政務卷宗。”
“在我看來,就太子府那些政事,哪有如王兄當初那般,做個賺錢的富強,來得逍遙自在?”
“當然或許,隻是因為我骨子裡,根本不敢麵對那千斤重擔,更害怕若因為自己無能,出了什麼大的差池,對不起我爹的厚望,也對不起祖宗基業。”
“所以那時候,我才一有機會便往臨州跑,一刻都不想待在太子府,那讓我總感覺惶恐不安。”
“其實說實話,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自己心中清楚。”
“我也比誰都明白,若有朝一日,真坐上了那張椅子,我或許會是個愛民如子的賢君……”
“卻一定做不來一個開疆拓土富國強民的明君聖君。”
“至少,我姐遠比我更適合那個位置,更適合做那個能承載著數以千萬計的黎民百姓劈風斬浪的掌舵手!”
“更何況,縱然本王心中也有些不舍,可想想王兄你,僅僅為了讓百姓能病有所醫,建醫學院,不惜將天下儒生與滿朝文武都得罪了個遍,僅僅為了一個朝廷法紀公正,為了替澄州百姓討一個公道,太後壽典上,連性命都可以舍棄……”
“同樣是為了社稷百姓,相對於這些,我這個太子之位,又算得了什麼?”
長籲一口氣,倒是幾分釋懷輕鬆,“如今事已至此,本王倒突然感覺,整個人一下子輕鬆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