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張碩趕緊喊了一聲,問他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老頭子眼神還有些渾濁,他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嘴皮子顫抖著,像是在回憶什麼,喃喃問道:“死了幾個?救了幾個?”
“老陳啊,老周啊,他們,都出來了嗎?”
張碩知道父親嘴裡說的是誰,那些工友。
他沉默幾秒,搖了搖頭。
幾十年沒在兒子麵前哭過的張國彥,此時忍不住眼淚直流,整張臉也抽在了一起,嘴裡含糊不清道:
“老子都說了,哪有這種事,一塊下的礦井,怎麼就我搞特殊,非得把我給推上去,我兒子女兒都到了成家的年紀,死了也是一生無憾了,老陳家裡娃兒還在上初中,人沒了那咋搞啊?我喊了半天,沒人聽我的,都把我往上推,我不乾,就是跟我說,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張碩默默握著父親的手,說不上話,不知道如何安慰。
等老頭子緩了下來,他才顫抖著手,掀開了被子,看了一眼隻剩半截的自己,不僅沒哭,反而還笑了:“該的很,老子身上背了十幾條人命呢,該的很,下半輩子就這樣了,也彆霍霍那些乾活的工友了。”
“你說啥呢?臭老頭子,當著孩子的麵你說啥呢,嫌自己活的命長了,怎麼不睡死過去得了?”
徐素蘭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表嫂正攙扶著她。
張國彥想反駁兩句,但是看到臉色蒼白,哭腫了雙眼的妻子,最終沒說出話來,隻是歎了口氣,把目光看向了窗外。
“表舅,我給你安排了一輛車,咱們去江州最好的私人醫院休養,縣醫院這邊病床緊張,容不下那麼多人。”
“另外,縣政府已經聯係了死者的家屬,善後的事情他們會處理妥當,所有遇難者都有撫恤金,算工傷,政府會給一大筆賠償。”
還得是嫂子冷靜,她主動說道:
“事後問責程序已經啟動了,這事兒肯定會有個交代。”
“您能活下來,是萬幸。”
張國彥回過頭來:“能賠多少錢啊?賠的夠嗎?那都是人命啊,這些工程隊的狗卵子,我進礦的時候就發現不對勁了,裡頭還混了黃彪的人,開工的時候我都沒發現。”
“誰批的文啊,誰帶的隊啊?”
“這幫二流子下火藥,能把自己也給炸死了,你說他們是不是活該,是不是老天報應?可為啥要害人啊,下輩子還能投個人胎嗎?我看是不能了。”
老頭子的抱怨是應該的,任誰劫後餘生了都難以淡定,可張碩分明從話中聽出了不對勁,黃彪不是已經被抓進去了,他的工程隊憑什麼能夠進場?
按照當時那種情況,他渾身都是罪,彆說工程隊了,事後應該都被查處才對,怎麼可能跟著進去一起爆破?
張碩想問更多,但老頭子一副疲憊的神色,顯然不是時候,在警校培養出來的敏銳直覺提醒他,不能把這個東西給忘了。
經過徐素蘭和嫂子的說服,張國彥最終答應了轉院的事,但由於他剛動完手術,隻能請醫生幫忙把人抬到車裡去。
忙活完,已經是大中午了。
回到江州市裡,又花了三四個小時。
不過表嫂安排的私人醫院,算是一個不錯的地方了,能來這裡看病的基本上都是達官權貴,大部分病房的裝潢都不錯,張國彥的私人護理病房,據說要三千多塊一天。
這部分的費用,對方靜來說不是事兒,她還找來了院長,給張國彥做了檢查,確保身體機能都無恙後,方才轉入了護理區。
沒多久,張薇的電話就打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