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一早,程子芩一個人由東宮後庭的宮人引路,自出佛堂院後,依次途徑亭子院、西池院、宜秋宮,在毗鄰宜秋宮的宜秋宮門處交接給負責中庭正衙巡警的虞侯府兵繼續帶路,一路經過光天殿、麗正殿、弘教殿殿外的寬闊場地,又經弘教門出中庭入前庭,經過再次交接後,最終由前庭虞侯府兵經左嘉善門引入位於顯德殿東側的門下坊。
這是程子芩第一次縱越大唐東宮的三庭數殿,比起之前橫跨後庭三宮的感受來說,震撼感著實要強烈多了。還沒等她來得及仔細感受,守在藥藏局大門處一早就開始翹首以盼的張侍醫已經等不及地趕上來接應她。程子芩朝張侍醫點頭問好,抬頭後朝他身後看去,一群老老少少的醫官醫士們也在門內探頭探腦的,樣子好生有趣。
“我等已恭候多時,程道醫這邊請。”張侍醫拱手行禮後在前為程子芩引路。待程子芩進入局內,方才聒聒噪噪的堂內瞬間變得安靜,場麵一度有些詭異,又有一點點的尷尬。藥藏丞見狀趕緊上前交際,一一介紹了藥藏監和一眾醫官醫士。程子芩一一恭敬行禮,連對藥童也未有絲毫怠慢。藥藏丞代藥藏監向程子芩簡要地闡明了主旨,原來今日特請她過堂一敘,是因為張侍醫為樂陵郡主所寫的醫案引起了藥藏局內的分歧。由於醫案記載皆要歸檔入籍,且需同步抄錄報送宮中,如無特殊緣故,收錄診籍亦將留存封檔流傳後世。
“原來如此。”程子芩忽然懂了藥藏局相邀的真實原因,也理解了張侍醫的苦衷。他倒是個寧屈不折的好醫官,至少在“堅持不偽造或篡改病曆”這件事上,他值得她的佩服。
“那,”藥藏丞在問程子芩前先看了藥藏監一眼,藥藏監沒有作聲,藥藏丞便繼續推進說:“接下來就辛苦程道醫為堂內的醫官醫士們仔細闡述一二吧。”
“我先來。”楊侍醫挺身而出,一股當仁不讓的架勢。“請問程道醫何為‘自限性疾病’?”
程子芩莞爾一笑,道:“所謂‘自限性疾病’是指到一類無需特殊治療且經過一定時日,到了一定病程就會自行好轉並且最終自行痊愈的疾病。”
“哦?不知程道醫可聽過‘病從淺中醫’的道理?”楊侍醫緊追不放。
“嗯,聽過。但要看是什麼病了。”程子芩答道。“有些情況確實是需要儘早乾預,但大部分自限性疾病是不需要過度乾預的。”
“這麼說來,程道醫可以從一早就區分這兩種情況咯?”楊侍醫鍥而不舍地繼續挖坑。程子芩這才體會到他言語中的不善良。她回頭看了張侍醫一眼,更加能體會到他前日來佛堂院相邀時那種迫切的心情。
“哈,不能。”程子芩坦白地說,“但從概率上說,大部分疾病都是病毒感染性疾病,而病毒感染在絕大部分時候又都屬於自愈性的疾病,況且,當前這個朝代並沒有特效的抗病毒藥物,所以吃與不吃藥實際上也無甚差彆。更何況,有些湯湯水水的成分複雜,傷肝損腎的,再不走運遇上過敏的話,反倒把多的事情都整出來了。尤其是老人和婦孺,中藥湯劑的使用還需要謹慎再謹慎。”
“哈?”楊侍醫一時語塞,堂內也跟著嗡鳴起來。程子芩說的每一個自他們都認真地聽見了,可是組合在一起,又似在講天書一般。楊侍醫努力壓製住因“聽不懂”而產生的胸中鬱氣,忽然回想起一個關鍵詞,趁勢發起進一步的詰問:“不知程道醫方才所講的‘病毒’是什麼毒?”
程子芩吐了口氣,緩了緩心中的煩累,就知道要想把問題講清楚,就不得不先從微生物學講起。“病毒、細菌、真菌等等這些小東西,都屬於微生物,和你我一樣也是存活在這世間的生命。隻不過它們的肉體非常非常小,小到我們用肉眼無法看到。雖然大多數時候它們也是無害的,但有些時候它們卻可以在人體內大量繁殖,從而導致人們患病而出現症狀。”
“完了?”楊侍醫追問。
“嗯,完了。”程子芩回答道,再多怕他就更聽不懂了。
“可笑!”楊侍醫笑斥道:“既然是肉身小到肉眼無法查看,那你又是從何而知的呢?”
“那自然是需要使用特殊的工具了,比如顯微鏡之類的。”程子芩說到這裡,突然止住聲,以當前時代的科技發展水平,她怕是搞不出顯微鏡來的。也就是說她所說的這些她當下無從舉證,既是無從舉證,再多爭辯也隻能被當做詭辯最終無功而返,看來她還是得換一個法子,要以夷製夷、以毒攻毒才行。她想了想,笑道:“楊侍醫這是在指摘我胡編亂造咯?”
楊侍醫正了正肩膀,收住臉上的笑,說道:“若非程道醫自己承認,楊某可未有不敬之意。”
程子芩挑了下眉,計上心頭:“敢問楊侍醫可看得見‘風邪’、“暑熱”、‘寒濕’與‘燥火’?”雖然她程子芩不信這些,但她不信他不信。楊侍醫張了張嘴,不作回答。程子芩接著說:“既然看不見不等於就不存在,你又如何篤定這世上沒有‘病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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