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午後,程子芩在李氏房內為程務挺施銀針止吐後退出門外。都督府助教在門口接應,她先用助教舀倒的流水和肥皂洗乾淨手後,將白袍脫下掛在門口的衣架上,然後再洗了一遍手後用乾淨的帕子將手擦乾,丟進方才接汙水的木桶裡,然後再往裡舀了一勺石灰粉消毒後才放心的離開。沒想到日前崔醫師教她的這個針灸止吐法竟然比昂丹司瓊還要好用,雖然她也搞不清楚這究竟是什麼原理,但管它白貓黑貓,能抓得住耗子的就是好貓,此番情況下也確實不必再糾結是中醫還是西醫的理論。為程務挺診治結束後,都督府仆從引著程子芩前往正廳休息,營州長史程名振一早便已在正廳裡等候,當看到程子芩臉上顯著輕鬆的表情時,他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多謝程特使救命之恩。”程名振對著程子芩拱手行禮道。
“職責所在。”程子芩公事公辦地回複道,看上去似乎並沒有要和程名振父女相認的意思。本來嘛,在程子芩的記憶中也從不曾有過程名振的存在,現在的她雖然已不是程菀,但她更不是程宛,所以這份沒來由的親情,不認也罷。
程名振看著程子芩一臉生疏的表情,心中甚是難過。此刻的他不敢確定她故意要保持這份疏遠是因為確實曾受過,所以傷不記得他了,還是正是因為清楚地記得他,隻是不想原諒他。程子芩看著程名振一副欲言又止又並沒打算送客的樣子,便主動開啟了話題。
“程長史對妻兒如此上心,他們定不會有事的。”雖然程子芩是出於真心想要安慰一下程名振,可這話經她的口說出來,不知為何卻顯得有那麼一點尖酸。對比程名振今日對妻兒的緊張程度,他之前被劉黑闥斬殺的先妻以及在戰亂中失蹤的女兒確實是要可憐的多。程子芩從程名振此刻的表情上意識到自己的這句話可能是引起了些許誤會,便嘗試著想要去解釋一番,但又總覺得說什麼都好像是越描越黑,於是索性就什麼也不說了。此時最怕的就是空氣中突然的安靜,而且還是兩個人各有所想的沉默。
“宛兒,”程名振終於先忍不住開口道,“當年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和你的阿娘,是我對不起你們……”
“程長史,”程子芩趕緊打住他,現在營州的情況已經夠複雜的了,她可不想在抗疫期間還要分出一份心思去處理親子感情問題,更何況,她在二十一世紀本來還有自己的父母,等營州之事解決後她也會即刻回長安,骨肉分離和遙相牽掛這種橋段最好在古代的劇本裡還是不要發生的好。“長史是不是誤會了?我乃太白山十常齋孫真人的徒弟,從小在太白山長大,無父無母,是師父孫思邈將我養大的。長史的故事我已經聽錄事參軍說過了,對於長史妻女的事情,我很遺憾,但我很明確,我不是你的女兒程宛。”
程名振眼中一動,問:“可是那日我呼喚小女的名字‘程宛’時,特使分明……”
“那是因為我拜師入道之前的名字也叫‘程菀’,隻不過和長史女兒不同,不是宛如的宛,而是菀草的菀。”程子芩堅定地說,見程名振還是一副不死心的樣子,便又補充道:“我自小為師父拉扯長大,這一身本領也都為師父所教,尊師如父,斷不能因惦念生身父母之事而傷了師父他老人家的心。更何況,在我的記憶之中確從不曾有過程長史的影子,程長史於我而言確隻是一位陌生之人。”
聽罷程子芩這番話,程名振皺緊眉頭又很快舒展開,看來程子芩已經打定主意不要與他相認了,如此的話他再多加勉強也沒有意義。於是程名振對著程子芩躬身拱手行了個禮,微微低頭致歉道:“大概是下官太過思念小女,那日見特使上馬的姿勢與下官曾經教年幼時的小女的法子一般無二,所以才將特使誤認做小女,還請特使見諒。”
“無妨。”程子芩單手扶起程名振道。要說她的記憶中沒有一點程名振的影子卻也不夠公平,肌肉記憶也算記憶,她這騎馬的本事確實也算拜程名振所賜。“對於長史的妻女,長史也不必過於自責。畢竟是為了天下大計與州城之中百姓的性命,相信長史的妻女如若在天有靈也定能夠體諒長史之不易的。”
“你能原諒我……哦不,如若特使是小女的話,是否可以原諒為父呢?”程名振問道。
“不能。”程子芩如實地回答。慷他人之慨是一回事,代入自己又是另一回事。這個世界上是沒有感同身受的,隻有真實經曆、真實體驗,才能知曉最真實的感受。要不怎麼會有一句話,叫“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呢。所以對於彆人客套性的勸解,還是不要較真的好,免得較到最後彼此的臉上都掛不住。“對了,長史家的小郎君已經止住嘔吐了,再過一個時辰之後可以試試能否喂進一些糖鹽水。記得少量多次,循序漸進。如果嘔吐完全緩解的話,稍後再把我留下的蒙脫石散按時按量地服下,隻要熬過了這三五日的高峰期,後麵便不會再有大礙了。另外我已將都督府助教留下,後續如有新發病患,他知道該如何處理,還請程長史像配合我一樣配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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