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通訓門處,程子芩遠遠地看見從恭禮門走出來的張世一頭也不抬地直衝衝地走向永春門,她出聲叫了下張世一的名字,張世一假裝沒聽見,程子芩便提高聲音再叫了一聲,張世一暗自歎了口氣,抬起頭朝著程子芩職業性地假笑了笑,提起腳向她走來,一邊走,還一邊暗自嘀咕著:“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程子芩再看了眼張世一走來的方向,恭禮門那邊不遠處就是皇太孫李承宗批閱奏書時所在的萬春殿,她看著張世一一臉心事的樣子,便出口問道:“你形色匆匆從萬春殿出來,可是太醫署出了什麼事情?”
“沒事兒。”張世一迅速否認,否認的速度迅速得更加惹人懷疑。
程子芩歪著頭拿眼睛斜瞅著他,張世一她是再清楚不過了,為人率真,心思單純,讓他撒謊比讓他殺雞還難,不然當年他也不會為了拒改醫案而不惜和整個藥藏局對抗了。
“說吧,”程子芩威逼利誘著,“老實招來有糖吃,不然我可就要去跟太孫殿下說你藐視上級了。”
“那個,那個,那個……”張世一半天也沒有“那個”出個所以然,眼看著程子芩轉身就要往萬春殿走去,他趕緊小跑兩步擋在程子芩的麵前,暗自吐槽著他們這夫婦二人怎麼竟還都是一個秉性。
“那個,太孫殿下給我升官了。”張世一說道。
“哈?”程子芩麵露喜色,本想著要開口祝賀的,可嘴巴一張卻冒了句:“為何?”
“可能是欣賞下官的才華吧。”張世一半真半假地答道,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自信。在程子芩的再三追問下,張世一把“太醫令、太醫丞、太醫左丞和太醫右丞”這段像繞口令一樣的官職調整詔令轉述給了程子芩聽,程子芩雲裡霧裡地聽完後一臉懵逼眨了眨眼睛,一邊思索,一邊自語道:
“就是說你現在是太醫令了,原太醫令變成了太醫左丞,但你們倆都升官了,隻不過你升得比他多,所以現在你是太醫署的老大,他變成了二老大?”
張世一看著程子芩喃喃自語的樣子,不請自答道:“可以這麼說。”
畢竟在她手下也跟了這麼久,他還是能聽懂她有時那些稀奇古怪的言語表達的。
“為何?”程子芩又問道。
張世一又歎了口氣,內心抓馬吐槽著為何怎麼繞都不能把程子芩給繞出“為何”這個問題呢。他正困擾著,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趕緊問道:“對了,監上,之前您讓我找的‘牛瘡’病者可能很快就會有眉目了。您說隻要找到他們就可以‘滅了天花’,我想知道,要是哪一天我找到了,具體該怎麼做呢?”
“你不說,我又該忘了。”程子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拿出自己腰間的小冊子,翻到備忘錄其中的一頁,撕下來交給張世一,道:“天花之疫,十疫六七,無藥可治,但可預防。若能覓得‘牛瘡’病者,則可在未病之人臂膀之上,以針或小刀子決目四麵,令似血出,取患牛瘡之人的瘡中汁黃膿傅之,半月之後便可起到減少感染或減輕感染後病症表現的作用。”
“唔,原來如此。”張世一看著程子芩遞來的紙上的“天花疫苗接種”示意圖以及文字說明,恍然大悟。他再向程子芩請教了一些細節之後,便把紙張折好塞入袖中。趁程子芩不備,他忽然抬頭揚手朝著永春門的方向大喊了一句“孟兄”,然後拔腿就走。程子芩正要出聲再次叫住他,卻被身後剛從恭禮門走出來的李承宗叫住。程子芩不甘地看了眼張世一的背影,沒好氣地又瞥了他一眼,然後轉身走向李承宗。
“在聊什麼?”李承宗故作不經意地問。
程子芩嘟了嘟嘴,道:“還沒怎麼聊呢,就跑掉了。”
李承宗臉上浮出一個微笑,看著張世一的背影,默默地在心裡說了句:“孺子可教。”
“你給他升官了?”程子芩問道,滿臉的喜悅。
“嗯。”李承宗點了個頭,寵溺地看著程子芩,牽起她的手和她悠閒地散著步,一起穿過通訓門往東宮光天殿的方向走去。“就衝著他當年肯辭了東宮的侍醫隨你去營州赴險,這個官孤早就該給他升了。”
“哦。”程子芩自以為明白了張侍醫被升官的全部原因,對於李承宗對她“愛屋及烏、雞犬升天”的做法,雖然她很是受用,但也有些小小的不安。她看向李承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李承宗回望著她的神情,對於她的心思大約也猜出了七八分。
“菀兒是擔心我任人唯親嗎?”李承宗直接問道。
程子芩如實地點了點頭。畢竟李承宗才監國不久,就已經升了李淳風和張世一,還罷了鄭慶都的官,再這麼下去的話,隻怕朝中該要生出一些不好的聲音了。
李承宗緊了緊握著程子芩的手,問道:“你可還記得《呂氏春秋》中所記的‘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子’?”
“嗯。”程子芩點頭道:“晉國人祁黃羊和晉平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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