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外,是一條清河,荇草在河邊搖蕩。
巷弄裡,穿出一條人影。
身量纖弱,若奔馬之勢,急急沿河堤奔跑。
穿過兩條街,沿著霜冷街跑到儘頭,衝進憶岸胡同,穿過重重樹影竹影,立在一扇青綠斑駁的木門前。
淅瀝的雨幕下,油紙傘屏蔽所有的聲音,世界靜得出奇。
門扇左右,兩個銅環察覺到來人,哢嚓微響。
空寂的夜,聽來驚心。
林小竹喘著氣,也不知怎的,跑來了這裡。
贈夢閣。
不是白日裡的清幽,四周是厚重的黑,是一塊倒扣下來的硯台,墨汁作了重簾。
現在隻能看見門上銅環幽綠色的暗光,如某種動物夜視的眼珠子。
林小竹直發怵。
心裡暗算著,要不要敲門進去?白日才從這裡走出去,想那人說,她在醫院停屍房冷凍了七日,屍體無人認領。
無人認領倒也不要緊,誰叫自己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爹媽是誰都不曉得。這冷凍七日,屍體早已凍僵成冰,如今不僅活生生,還隨著那人經曆了一番奇也怪哉的事,什麼仙魔鬼神……她發誓以後從城隍廟前經過,再也不鄙視那些燒香求神的人迷信了。
彼時,她躊躇一番,總不能在這個黑燈瞎火的地方睡一夜吧,伸手朝那抹綠光探去。
銅環疏忽化作一條同體青綠的小龍,飛進門內,不多時,橫亙門扇的青龍竟開口了,是魏然的聲音,“這麼晚了,有事?”
他的聲音從龍口裡發出來,很有一股威嚴,林小竹吞吞口水,“我可以進去睡一晚嗎?”
龍的眼睛半開半闔,盯著她。
手心捏出了汗,身體卻冷得哆嗦,顧不得許多,兩隻手抓住了銅環,身體幾乎貼在門上,“我家闖進去一個瘋女人,沒法兒住人了,今晚我沒地方去,要是你不放我進去,我就……”
龍睨著她,“就如何?”
“我就唱歌,唱一整晚!”
她朝門裡大喊,“夜長,又冷,獨寂寞不如眾寂寞!我不睡,你也彆睡了!”
“……唱來聽聽。”
“……”沒想到他這麼快妥協,林小竹愣住一瞬,“你真要聽?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唱歌很難聽?”扯開嗓子用力吼起來,“知道唐老鴨嗎?沒有吧?來,這就聽聽!”
林小竹貼著門縫,清嗓,開始用公鴨嗓唱起“兩隻老虎”,旋律爛熟於心,歌詞毫不費力,吼起來聲嘶力竭,天雷轟頂。
鬼哭狼嚎不多久,魏然忍無可忍,掀開被子。
小青龍飛回來,銅環以極快的速度旋轉,門上橫亙的青龍開口道,“你以後還是,輕易彆唱了。”
門開了,推門進去,林小竹喜不自勝,“這是你逼的,以後想聽,姑娘我還不唱呢!”
順著幽竹小徑,入得二樓廳房。
地上鋪一層厚厚的白色長毛絨毯,魏然穿一身墨綠絲絨睡袍,剛從床上起來,頭發淩亂,神態慵懶,閒閒坐在地毯上,林小竹脫了鞋走過去,他抬頭看她。
看得仔細,看得她直發毛,“怎麼了?”
許是今天傍晚跑地府時累了心神,他暫時壓下心裡的話,倒一杯溫茶遞給她,又從房裡拿一套睡衣放在沙發上,無意多話,徑自往房間裡走,“先洗澡,洗好就睡,有話,明天再說。”
她低頭去看,也是絲絨的,有淡淡的薄荷味,又像是清遠的鬆香,見他就要關上門,忽然想起來一個問題,衝過去抵住門,“你不給我安排房間?”
魏然略微停頓,視線環一圈,奇怪道,“哪有多的房間?”
鬼才信!
林小竹翻白眼,“你這兒這麼大,三層樓呢,就一間房?”
“其他房間不是用來睡的,沒床,”魏然懶懶一指沙發,“你睡那兒,湊合一晚。”
她癟了下嘴,顯然不願意,“可我是女孩子,你一個大男人就不知道對女性要體貼一點嗎?”言外之意,魏然應該表現出紳士風度,主動讓床,睡沙發。
魏然挑高一邊眉毛,信然一笑,“你大半夜擾人清夢,現在還有理了?”打個嗬欠,轉身不再和她多話,“沙發,或者地毯,二選一,哦不,你也可以回去。”
林小竹最擅長察言觀色,見勢不妙,趕緊放棄掙紮,“那就,湊合一晚,沙發沒毛病,挺好的。”
“哦,對了,”魏然十分困倦,深更半夜被吵醒,沒發火,還把人請進來,今夜算是耐性好的,要知道,他這人最忌好夢半醒,乜一眼正打嗬欠的姑娘,溫聲細問,“你剛才說的那個瘋女人,是不是瞎了一隻眼,臉上有疤?”
林小竹聞言一驚,他是有通天眼順風耳嗎,連這也知道?嗬欠打到一半,忙追問,“你怎麼知道的?”
“彆問我如何知道,倒是你,對她,真的沒有一點記憶?”
林小竹心想,我怎麼可能對她有記憶?難道我認識她,給忘了?
看魏然,微擰眉,不是玩笑的語氣,還頗有些嚴肅。
因而被驚的張口結舌,“我、我和那瘋女人非親非故,怎麼可能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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