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滴滴落下,時間靜止。
小竹鬆開了手,顫抖著後退兩步。
明明殺的是個危害天下的大魔頭,為何,麵對溟幽暗淡死寂的眼神,她竟會心生不忍。
她進入過影沐的夢境,親眼見證過前世沈媚和顧清漪的愛情,見證過曾經的明媚少年是如何墮落到如今瘋魔成癡的地步。所以,心有悲憫。
溟幽抬起眸子,眼中的紅光卻稀薄的看不見。小竹知道,他已經清醒了過來,隻是,她沒想到,竟是因為自己這一劍。
她以為的誤打誤撞,卻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其實,溟幽早已心疲力竭,他的神魂,在影沐自儘的一刻,已經燃儘,現在的他,隻是被執念驅使的軀殼。
他疲倦的開口,“你不是她。”
“我不是她,但我知道,她如果還在,也會阻止你。”
“是嗎?”溟幽扯起了嘴角,笑得蒼涼,“連你都比我了解她。”
溟幽抬起手,握住劍柄,皺著眉往外抽出劍身,鮮血即刻潑灑了出來。小竹不知道他要乾什麼,戒備的盯著他。
他卻看也不看她,轉過身,搖搖晃晃的走向魏然,歎道,“我知道,沈湄和影沐都死了,她們誰都回不來,即便回來,也不會再愛我。我要這天下,要來何用?可我不甘!為什麼我費儘心機,籌謀一切,不惜付出數千年時間,隻是想找回她,送給她最好的一切,她卻如此不屑,以死相逼……我錯了嗎?我隻是想和她一起……回到最初……”
“回不去的,”魏然道,“若當時沒有珍惜,辜負所愛,失去後就再也無法找回。你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你隻是不肯接受,溟幽,你太固執。”
“是啊,是我固執,”溟幽望著空中飄落的彼岸花,壯麗如霞,他的眼神變得縹緲,“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事到如今,才知道自己走得太遠,陷入太深,看不清這麼簡單的道理。”
魏然道,“現在明白也不晚,眼下一切,皆因你而起,還需你親自平息。”
溟幽望向腳下的滿目瘡痍,地脈被毀,烈焰穹火,屍骸縱橫。
他移開目光,從所有人的臉上一一掃過,好一會兒,才自言自語的輕笑,“想不到竟是這樣的結局。”
說完,他搖了搖頭,緩緩地摸一把山羊胡,黑袍如風,向高空掠去。
所有人都怔怔望著他。
魏然卻不去看溟幽,徑直來到小竹身邊,沉默地看她片刻,然後抬手撐起一個結界。
小竹回頭,聽見他說,“一場雨後,地府的黑霧就該散了。”
小竹覺得有他這句話沒頭沒腦,卻也不願細想,抬頭看著高空那個黑色的斑點一樣的影子,“總覺得,事情有點出乎意料。”
魏然笑一笑,視線落在她淩亂的發上。
心思卻不知為何,想起了那個夢境中,顧清悒手執嵌了紅豆的象牙梳,替沈湄梳頭的清晨。
那時,晨光熹微,風起無痕。
空中,溟幽毫無眷戀的最後看一眼這個黑沉沉的世界,散去一身靈力,捏碎靈丹,頃刻之間,光華萬丈,光芒變作無邊絲雨,款款飄入地府所有角落……
小竹伸出手,抓住眼前最後一縷滯留了幾千年的黑霧。
心想,一場雨後,地府的黑霧真的散儘了。
日光從頭頂投下,和煦明媚,朗朗乾坤。
這個世界,原本就該是如此的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