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雲承應承的酒並未等多久,落日時分除了楚昭和和司央外四人均上了落雪峰。
落雪峰上寒雲昏暗,飛雪如席,橫覆千裡,山間峭峻陡崖,銀錐懸掛,穀中淵冰三尺,千樹晶瑩,而目及之處積玉堆瓊,遙見人間絕色。
四人落腳在山巔之上的一處亭子裡,舉目眺望,千山綿延,萬水東流,雖有狂風襲吹,卻彆有一副豪情在心頭。
木玄斛掃雪安枕,千墨承擺案煮酒,既是折梅煮酒,自然少不了寒梅,林青羽便帶著蘇清絕去了林間尋梅。
因有靈氣相護,寒風與飛雪無法近身,蘇清絕沒有感到絲毫寒冷,她站在林中低頭看著地上的皚皚白雪,耳邊依稀能聽到林青羽的腳步落在雪地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師姐,之前……”
“師妹看,那是什麼?”林青羽打斷她的話,抬手一指,聲音透著幾分歡躍。
蘇清絕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數九寒天,冰天雪地,一簇簇的紅,濃的似血,在一片素色的白裡頗為醒目。
她素來喜歡濃鬱鮮亮的顏色,但獨獨除了這抹緋紅,而現下,在皚皚素雪冰雕玉砌之下多了一些純然明豔,仿佛自有其冰魂雪魄似的。
“這棵梅樹不知長於這裡多少年了,聽師姐說在她來時便有了,誰也不曾見過它初時的麵目,不知它經曆了什麼,想是得天地垂憐,日月滋育,也或是受風雪欺壓,炎暑折辱,這些幸與不幸的過往替它刻身畫相,描神繪心,讓它成為你我所見的模樣,你看,就是如此巧,這抹開在冰天雪地裡的冷豔坐落於青硯門的落雪峰上,我與同門自然喜它憐它,皆不會介懷它的過往,當然,也望她莫要介懷我們才是”
林青羽的聲音亦如她的人一般明豔飛揚,帶著幾分自在與隨意將心意表露出來,像是在一盞寡淡無味的清水裡滴入一點蜜漿,攪成甜水,在蘇清絕的心頭輕漾開來。
阿元曾問自己想要什麼,可她想要的不過一份心安罷了,從始至終清晰明了。
夫子,阿九,玉琉光,那片刻的心安裡有諸多的不安,而今在將過去攤開之時,適才覺出幾分真切。
“她不會介懷,亦想對曾贈予衣裳的人言聲謝”
“道謝便受了,我可不大愛聽道歉的”林青羽嘴角一翹,垂手道:“此地師姐設了陣法,你離開一些,待我折了梅便來尋你”
落雪峰是楚昭和的地盤,山上常年積雪覆蓋,儘是白茫茫的淺淡之色,光是看著就寂寥冷清,沒絲煙火氣,對於鬨騰的人來說著實不宜居住,但獨獨合了她喜靜的脾性。
楚昭和不喜濃豔的顏色,這處的寒梅便顯紮眼,原是要拔了去,好在被木玄斛給攔了下來,這看得久了也不覺礙眼了,這礙眼的便成了整日撒野打渾的林青羽和千雲承,兩人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在一塊兒著實鬨騰,來此沒少搗弄,比那些飛禽走獸難整多了,設下陣法恰是針對那二人。
誰成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設下陣法,林青羽也沒少來折枝,破陣早已得心應手,蘇清絕聽了並未擔心,應了一聲,朝一旁走去。
風雪呼嘯,積雪斑駁,待至無人踏足的山林中,她彎下腰,捧起一抔雪,入手溫良,卻不長久,掌心的灼熱將那抔素雪漸漸融成清水,從指縫間滑落,自半空中凝成冰珠,再次落入雪中。
蘇清絕深吸一口氣,褪去靈氣的抵禦,頓時寒風裹挾著飛雪徑自將她整個人吹飛開來,好在有樹木相攔,她借力躍下,不成想被樹上抖落的積雪砸進了雪裡。
周身冰冷刺骨,一呼一吸間凍徹心扉,她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雪,卻見雪沒半腰,寸步難行。
靜立片刻,她閉上眼,世間驟然一暗,周身寒風刺骨,冰雪冷凝,鼻尖似乎能嗅到素雪的冷香。
不知過去多久,林青羽的聲音由遠及近。
“清絕”
“清絕,小師妹,欸,去哪兒了?”
蘇清絕睜開眼,動了動僵硬的身體,那灌入身體的寒氣頓時被洶湧的熱浪擊潰散在了胸腔。
她抬手捂嘴,一聲悶咳驟然停在了指間,醒目的血色自指縫流出,見狀,她將手沒入雪中一番清理,繼而起身。
兩人離得並不遠,林青羽手裡正捧著個雪球,球身上插著數朵開著濃烈的紅梅,見她過來,林青羽將它拋了過去:“風雪天擾人方向,師姐我將你再弄丟了可怎生好?”
見她打趣,蘇清絕微微一笑,抬手接過:“二師姐當真不來?”
林青羽挽過她的手臂,噙笑道:“師姐與司央都是不勝酒力的主兒,易醉不說還發酒瘋,喝酒一事自然要離他們遠一些”
蘇清絕點了點頭:“師姐似乎很怕二師姐”
“小師妹,人不可貌相”林青羽語重心長道:“我自記事起大師兄和二師姐就是如今的模樣,這些年,師姐我過得委實不易,這怕,是自骨子裡生出來的”
木玄斛和楚昭和之於她與千雲承如父如母,其敬畏與愛重並存,平日裡,兩人如何胡作非為,但在那二人麵前隻能安然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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