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家剛被抄檢過,庫房老鼠都要餓死了,這時候給她掌家權?
“女兒年幼無知,恐怕難當大任。”她低頭掩飾眼中的譏諷,“還是讓周姨娘繼續打理吧。”
莊仕洋眯起眼睛,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齊,卻帶著祠堂香灰的汙漬。
“你越來越像你母親了。”他輕聲道,“特彆是這雙眼睛。”
……
五日後,阮惜文的小院裡掛起了紅綢。
沒有賓客如雲,沒有鐘鼓饌玉,隻有陳嬤嬤和幾個忠仆忙前忙後。
莊寒雁穿著母親連夜改製的藕荷色襦裙,發間彆著阮惜文當年的嫁妝簪子,一支累絲嵌玉的金鳳簪。
“低頭。”阮惜文坐在輪椅上,手裡拿著梳子。
莊寒雁順從地彎腰,聞到母親身上淡淡的藥香。
梳齒劃過頭皮的感覺讓她想起小時候,母親也是這樣給她梳頭,隻是那時還能站著。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阮惜文的聲音有些抖,第三下沒梳完就停住了。
莊寒雁抬頭,看見一滴淚正落在母親扭曲的膝蓋上。
院門突然被叩響。
宇文長安站在門外,手裡捧著一個紫檀木匣。
他穿著素色長衫,比上次在刑場見麵時瘦了一圈。
“聽說今日是莊小姐及笄禮,特來道賀。”他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阮惜文身上,“也來……道彆。”
阮惜文的輪椅微微後移,手指攥緊了膝上的毯子。
“宇文大人說笑了,我們母女簡陋儀式,怎敢……”
“我已不是大人了。”宇文長安苦笑,“因裴大福案失察,被貶為庶民。”
他遞過木匣,“一點心意。”
莊寒雁接過匣子,裡麵是一對翡翠耳墜,水頭極好。
她注意到匣子底層還壓著一方繡著蘭花的帕子,那絕不是給她的禮物。
“宇文叔父與母親相識?”她故意問道。
宇文長安的耳根紅了。
“當年阮大人家……”他剛開口,阮惜文就劇烈咳嗽起來。
“陳嬤嬤,送客!”阮惜文聲音尖利得不自然,“雁兒,該行笄禮了。”
宇文長安欲言又止,最終深深一揖:“惜文……保重。”
他轉身時,莊寒雁分明看見母親的手指動了動,像是要抓住什麼,最終還是落回了輪椅扶手上。
……
及笄禮後的傍晚,傅雲夕不請自來。
他穿著一身靛青長衫,手裡捧著個錦盒,說是補送及笄禮。
“莊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他眼神飄向祠堂方向。
莊寒雁帶他來到祠堂偏廳。
傅雲夕從袖中取出一個紙包,裡麵是幾粒暗紅色的香丸。
“莊小姐可認得這個?”
“祠堂用的香。”莊寒雁皺眉,“有什麼特彆?”
傅雲夕將香丸碾碎,粉末飄散在夕陽的光束裡,竟泛出詭異的藍光。
“這是‘鎖魂香’,用屍油混合七種毒草製成,專門壓製亡魂。”
莊寒雁後背一涼,想起母親說過,她出生那日老太爺暴斃,道士說是她克死的。
“你的意思是……”
“莊老太爺死得蹊蹺。”傅雲夕壓低聲音,“我查過太醫院記錄,老太爺當日根本沒有傳太醫。而那個指認你是鬼胎的道士,三個月前剛被莊仕洋請到府上做法事。”
香爐裡的灰突然無風自動,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
莊寒雁盯著那漩渦,耳邊響起母親的話:“他們用鐵錘敲碎我的膝蓋骨……”
“傅大人為何告訴我這些?”
“我也被革職了。”傅雲夕苦笑,“但莊家背後的秘密遠不止這些。裴大福案中那些所謂的逆黨,其實都是當年彈劾過莊仕洋的官員家眷。”
他從錦盒取出一支金鑲玉的簪子遞給莊寒雁:“合作嗎?”
“……”
簪頭刻著細小的紋路,莊寒雁仔細辨認,竟是“阮”字的變體。
……
三日後,忠勤伯蘇寧的拜帖送到莊府。
莊仕洋親自到大門迎接,臉上堆著罕見的笑容。
“嶽父,蘇寧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求。”蘇寧開門見山,“莊寒雁已及笄,蘇某想和莊寒雁完婚。”
茶盞在莊仕洋手中一晃,茶水灑在他嶄新的官服上。
莊寒雁站在屏風後,透過縫隙看到父親喉結滾動了幾下。
“這……”
蘇寧打斷他,“嶽父,我和寒雁已經訂婚兩年,如今也是時候該完婚的時候了。”
莊寒雁悄悄退出去,直奔母親的小院。
阮惜文正在繡花,聽她說完,針尖刺破了手指。
“答應他。”阮惜文吮著指尖的血珠,“蘇寧雖然隻是一名朝廷新貴,但忠勤伯府絕對比這裡安全。”
“可莊家的事情該怎麼辦?”
“傻孩子,嫁出去才能更好地查。”阮惜文眼中閃著她熟悉的光芒,“記住,梳妝匣底層有暗格。”
當晚,莊仕洋破天荒地來到莊寒雁閨房。
他站在門口不肯進來,像是怕沾上什麼臟東西。
“蘇寧催促完婚,你意下如何?”
莊寒雁正在梳頭,銅鏡裡映出父親模糊的身影。
“全憑父親做主。”
“下月初八是個好日子。”莊仕洋說完就走,仿佛多待一秒都會染病似的。
……
初八這天,忠勤伯府張燈結彩。
莊寒雁穿著大紅嫁衣,額前的流蘇隨著花轎搖晃。
轎簾掀開時,她看見蘇寧伸來的手,卻是沒來由的感覺一陣心安。
“夫人。”蘇寧的聲音比想象中溫和。
“夫君。”
婚禮儀式繁雜,莊寒雁機械地行禮跪拜。
在夫妻對拜時,她透過蓋頭下方的縫隙,看見觀禮席上的傅雲夕對她點了點頭。
喜宴上,莊仕洋喝得滿麵紅光,周如音在一旁強顏歡笑。
阮惜文稱病沒來,隻托陳嬤嬤送來一個錦盒。
莊寒雁趁無人時打開,裡麵是一把精致的銀鑰匙和一張字條:“梳妝匣暗格”。
夜深人散,蘇寧掀開蓋頭時,莊寒雁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
卻見他隻是取下自己的佩刀掛在床頭,然後抱來一床被褥鋪在地上。
“夫人你不必緊張。”他背對著她解開發冠,“接下來我會幫助你查清莊家所有的內幕。”
莊寒雁握緊了袖中的銀鑰匙:“多謝夫君。”
蘇寧吹滅了蠟燭,“寒雁,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我們洞房吧!”
“啊……”
一兩個小時之後,莊寒雁躺在蘇寧的懷抱裡。
黑暗中,莊寒雁卻是睜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
梳妝匣的暗格裡會有什麼?
傅雲夕說的鎖魂香與祖父之死有何關聯?
而身邊這個自稱坦率的主人,又藏著什麼秘密?
窗外,一輪血月正悄悄爬上枝頭。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