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十五分,刑偵大隊會議室裡一片忙碌。
崔偉正坐在那裡苦思冥想這件案子的時候,小丁帶著兩個厚重的檔案袋推門而入。
“隊長,金夏生的戶籍資料和信用社劫案現場報告都在這了。”年輕警員的眼睛下麵掛著青黑色陰影,“技術科通宵恢複了崔業手機裡刪除的通訊記錄。”
崔偉點點頭,示意陸續進來的隊員們坐下。
投影儀亮起時,他在白板上畫下第一個名字:崔業。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崔偉的鋼筆在弟弟名字上懸停片刻,“為什麼一個圍棋老師會卷入連環搶劫案?”
幻燈片切換到信用社監控截圖。
機前操作什麼,而櫃台玻璃映出一個缺耳男人的倒影。
“起初崔業卷入信用社搶劫案可能確實是被劫匪裹挾,不過後來的王紅羽被勒索案就不一定了。”崔偉點擊遙控器,顯示出銀行流水,“當時他的兒子確診肌肉萎縮症,所以他急需一大筆治療費為兒子治病。”
小丁突然舉手:“那他又是如何得到秦曉銘那本洗錢賬本的?”
“這正是關鍵。”崔偉調出另一份醫院記錄,“崔業絕對是和那個金夏生有關聯,所以說金夏生、崔業和一隻耳三人可能是團夥作案。”
會議室裡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崔偉的鋼筆移到白板右側,寫下“一隻耳”三個字。
“一隻耳真名耿新貴,前押運中心保安,左耳殘缺係童年受虐所致。”投影儀展示出猙獰的耳部特寫,“此人極度危險,目前確認他綁架了崔業妻兒作為人質。”
照片切換到高淑華和炎炎的生活照時,崔偉的聲音出現了半秒凝滯。
“現在我們需要對崔業的家進行搜查,希望可以找到我們所需要的線索。”
……
崔業家的門鎖在技術科人員手裡發出輕微的哢噠聲。
崔偉戴上手套,撲麵而來的熟悉氣息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玄關鞋櫃上還放著去年他送給炎炎的恐龍模型。
“保險櫃在書房。”他徑直走向裡屋,避開客廳牆上那張全家福。
照片裡崔業摟著高淑華,炎炎坐在他肩膀上笑得見牙不見眼。
小丁撬開暗格時發出驚歎:“老天!”
層層文件上赫然擺著五捆未拆封的百元大鈔。
崔偉快速翻檢文件,手指在某個合同上突然停住。
這是一份保險櫃專賣店的轉讓協議,還有一份房屋租賃合同。
“崔業,你到底在搞什麼?”他喃喃自語,突然被書桌上的電話答錄機吸引了注意。
按下播放鍵,弟弟故作輕鬆的聲音在房間裡炸開:
【媽,是我。淑華帶炎炎去小婷家住了……炎炎將譜打到第三十八頁,千萬不要給他弄亂了……】
崔偉旋風般衝進了弟弟崔業的臥室,果然是找到了崔業所說的那個棋譜。
“棋譜第三十八頁!”崔偉從書架上抽出《圍棋經典戰例》,嘩啦啦翻到指定位置,“隊長,這頁講的是“打劫”戰術。”
崔偉盯著那個被紅筆圈出的術語,眉頭擰成死結。
“打劫在圍棋裡是反複爭奪同一個要點的戰術……”他突然抓起合同對照棋譜,“等等!快查查崔業租的房子附近住的都有誰。”
“是!崔隊。”
……
隧道頂部的風裹挾著煤灰灌進崔業的衣領。
隻見崔業趴在水泥護欄上,看著手機裡的列車時刻表跳轉為618。
遠處傳來汽笛聲,一列綠皮火車像疲倦的巨獸緩緩駛來。
“普快k7712,前六節載客,後十節運煤。”崔業對著身後陰影說道,“每天上午618和下午340經過這個隧道。”
“什麼意思?”
“這輛火車是我們的關鍵。”
一隻耳從配電箱後麵走出來,殘缺的耳朵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刺眼。
“崔老師,你真的確定那個易老頭會乖乖把錢扔下來?”
“賬本上有他和背後靠山的秘密協議。”崔業拍了拍背包解釋說道,“五百萬買他後半輩子不進監獄,很劃算。”
火車呼嘯著鑽進隧道,震得護欄微微顫動。
崔業數著車廂:“看第七節和第八節連接處,那個通風窗是可以從外麵打開的。”
“崔老師,你該不會是想耍什麼花樣吧?那個蘇寧和柴靖為什麼都消失了?”
“他們本來就是來幫忙的,自然是不可能一直都在。”
一隻耳突然抓住他手腕:“崔老師,你要是敢耍花樣,可彆怪我心狠手辣。”
“放心!我知道自己的老婆孩子在你手裡。”崔業卻是甩開他的手,聲音比隧道裡的風還冷,“明天談判我會全程開免提,滿意了吧?”
“哼!算你識相。”
回城的時候,一隻耳罕見地沉默著。
崔業透過臟兮兮的車窗看見警車從對麵車道駛過,領頭的正是崔偉那輛熟悉的黑色suv。
兄弟倆的車在十字路口交錯而過,最近時不超過二十米。
可是崔偉並沒有注意到他和這輛破麵包車,有那麼一刻,崔業都想扯開嗓子喊了。
……
高利貸幕後老板易叔的家裡,崔業終於是出現在他們麵前。
而劉慶隆也是大致認出了崔業,就是上次來他們這裡借高利貸的。
此時的劉慶隆像頭發怒的公牛,把崔業狠狠撞在紅木書櫃上。
“小兔崽子!”他粗壯的手臂勒住崔業脖子,“原來竟然是你在背後搞事情?”
“慶隆!”易叔的拐杖重重敲在大理石地麵。
老家夥剛從醫院裡撿回一條命,可以說比劉慶隆更恨這個崔業。
臉上的表情雖然是特彆的平靜和淡定,隻有微微發抖的手指暴露了情緒。
“放開他。”
“哼!”劉慶隆這才不甘心的鬆開了崔業。
然而崔業卻是整了整衣領,直接按下手機免提鍵:“耿哥,易叔想和你打個招呼。”
電話那頭傳來一隻耳沙啞的聲音:“易老板,久仰久仰!”
“說吧!你們到底想要乾什麼?”易叔的臉色瞬間灰敗。
崔業趁機把賬本複印件攤在桌上說道:“第23頁,2018年珠江新城地塊的中標記錄;第38頁,王局長收受您技術服務費的銀行流水……”
“哼!說重點!你們到底要多少?”易叔的拐杖頭裂開一道細縫。
“五百萬,舊鈔,明天上午裝進黑色旅行包。然後再等待耿哥那邊的另行通知。”
電話裡的那個一隻耳仔細的聽著幾人的交談,他現在是真的害怕崔業會算計他。
崔業離開時,劉慶隆陰毒的目光像刀子般紮在他背上。
走出了易叔家裡的瞬間,他看見老人顫抖著手撥通了某個號碼。
……
“隆鑫財務的實際控製人是劉慶隆和一個叫易叔的!“小丁衝進監控車,手裡揮舞著工商登記資料,“而且我們在崔業租的房子裡發現了這個!”
照片上是個簡易觀測點,望遠鏡正對易叔辦公室窗戶,旁邊記事本密密麻麻記錄著易叔的日常行程。
崔偉抓起對講機:“b組注意,崔業剛剛離開易叔的家裡,雙方可能有交易準備。”
暮色漸沉,路邊攤的燈泡吸引著飛蛾。
崔業機械地咀嚼著炒粉,喉嚨像塞了團棉花。
一隻耳突然把啤酒瓶砸在桌上:
“你他媽擺什麼死人臉?明天拿到錢,後天人就能還你!”
“炎炎的身體還沒有康複”崔業猛地抬頭,“地道裡那麼潮濕,他發病了怎麼辦?”
一隻耳的表情突然變得古怪。
他慢慢卷起左袖,露出內側密密麻麻的疤痕:“知道這些怎麼來的嗎?八歲那年,我姑姑把我賣給馬戲團的人販子,就為換台彩電。”
崔業的筷子停在半空。
一隻耳用瓶蓋劃著桌麵,發出刺耳聲響:“人販子發現我學不會雜技,差點把我打了個半死,後來我和彆人打架又是被咬掉了半個耳朵。”
他灌了口啤酒,“有次我發燒到四十度,那老畜生說死了更好,省得浪費糧食。”
路燈下,崔業看清對方眼裡扭曲的光芒:“後來我明白了,這世上隻有兩種人——割耳朵的,和被割耳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