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3月15日,夜色如墨。
福建長樂的海岸邊,浪濤拍打著礁石,發出沉悶的轟鳴。
蘇寧蜷縮在一艘鏽跡斑斑的貨輪底艙,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魚腥味和汗臭。
他數了數口袋裡剩下的錢……
三千美元,幾乎是他家全部積蓄加上借的高利貸。
這就是係統這一次給蘇寧安排的新身份,借了高利貸即將前往阿美莉卡“淘金”的傻缺。
如果有可能,蘇寧絕對不可能來到這裡,八七年的華夏才是真正的遍地黃金。
而且不出所料,這一次蘇寧再次被封鎖了空間世界。
“都彆出聲!海關的船過去了。”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壓低聲音吼道。
他是這趟“旅程”的蛇頭,人稱“熊哥”。
船艙裡擠滿了人,蘇寧粗略估計有兩百多號。
有和他一樣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也有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甚至還有幾個看起來不到十八歲的少年。
所有人都麵色蒼白,眼中閃爍著恐懼與期待交織的光芒。
“到了墨西哥,有人接應你們。”熊哥自顧自的為自己點燃一支煙,煙霧在密閉的船艙中繚繞,“然後走‘地道’進入美國。工作都安排好了,建築工、農場工、餐館工,包吃包住。”
蘇寧咽了口唾沫。
他想起腦海裡關於這具肉身離家前父親的叮囑:“寧啊!去了那邊好好乾,掙了錢就寄回來。你弟弟妹妹還等著上學呢。”
船身突然劇烈搖晃,幾個沒坐穩的人撞在一起。
有人開始嘔吐,酸臭味立刻在艙內彌漫開來。
蘇寧緊抓著身邊的鐵管,感覺胃裡翻江倒海。
“這才剛開始就受不了?”旁邊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苦笑道,“後麵還有二十多天呢。”
蘇寧看向他:“你也是福建的?”
“廣東,林秀。”年輕人推了推眼鏡,“醫學院畢業,找不到工作。”
蘇寧點點頭。
根據記憶得知,他高中畢業後在鎮上供銷社乾了兩年,微薄的工資根本不夠家裡開銷。
當聽說有人組織去美國打工,他毫不猶豫地借了高利貸。
第三天,食物開始短缺。
每人每天隻有一小塊硬得像石頭的麵包和半瓶水。
船艙裡的衛生狀況急劇惡化,角落裡堆滿了排泄物,蒼蠅嗡嗡飛舞。
第五天,一個中年男人開始發高燒,渾身顫抖。
林秀檢查後臉色凝重:“可能是瘧疾,需要藥物治療。”
熊哥隻是冷冷地看了一眼:“挺不過去就扔海裡,彆傳染給彆人。”
當晚,那個男人的呻吟聲漸漸微弱,最後歸於寂靜。
蘇寧看著幾個船員用麻袋裹住屍體,從甲板側麵的小門拋入海中。
撲通一聲,生命就這樣消逝了。
“下一個可能就是你和我。”林秀低聲說,眼鏡後的眼睛布滿血絲。
“那又如何!路是自己選的,再苦再累也要堅持。”
“你不害怕?”
“害怕有用嗎?”
“……”
第十五天,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襲擊了船隻。
巨浪拍打著船身,底艙開始進水。
冰冷的海水漫過腳踝,迅速上漲。
“所有人上甲板!”船員們大喊。
混亂中,蘇寧被推搡著爬上狹窄的梯子。
狂風驟雨中,他看見幾十個人擠在甲板上,有人被巨浪卷走,尖叫聲瞬間被風聲吞沒。
“拿桶排水!不然大家都得死!”熊哥揮舞著手槍吼道。
蘇寧抓起一個塑料桶,加入排水的人鏈。
雨水和海浪打在他臉上,鹹澀的海水灌進喉嚨。
幸好自己的體能遠超人類,要不然可能真的要葬身大海。
整整六個小時,他們與死神搏鬥,直到風暴過去。
當太陽重新出現時,船上少了十七個人。
第二十八天,陸地的輪廓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
憔悴不堪的偷渡者們擠在甲板上,有人開始哭泣。
“那是墨西哥的尤卡坦半島。”一個自稱老馬的退伍軍人激動的介紹說道。
熊哥召集所有人:“今晚下船,有人帶你們去安全屋。記住,被抓到就說自己是來旅遊的,護照丟了。”
夜幕降臨後,小船分批將他們送上岸。
蘇寧的組有十二個人,由一個墨西哥向導帶領,穿過茂密的灌木叢,來到一間廢棄的農場倉庫。
“在這裡等三天,”向導用蹩腳的中文說,“然後卡車會送你們去邊境。”
倉庫裡堆滿了乾草,至少比船艙乾淨。
蘇寧癱坐在角落,這才有機會好好看看同行的夥伴。
除了林秀和老馬,還有一個叫阿華的瘦小青年,一個總沉默不語的中年婦女,以及幾個看起來像農民工的男人。
“老馬,到了美國打算做什麼?”林秀問老馬。
“我表弟在紐約開中餐館,說缺個幫廚。”老馬摸了摸臉上的傷疤,“你們呢?”
“我是學醫的,希望能找到醫院的工作。”林秀說。
緊接著所有人都看向蘇寧。
“蛇頭說……安排我去洛杉磯的中餐館刷盤子。”蘇寧低聲回答。
老馬嗤笑一聲:“刷盤子?那你得乾十年才能還清偷渡費。”
蘇寧心頭一緊。
他借的高利貸是五萬美元,按照蛇頭的說法,包工作,包食宿,每月工資一千五,其中一千二用來還債。
“彆擔心,”林秀拍拍他的肩,“到了美國,機會多的是。先站穩腳跟再說。”
第三天深夜,兩輛破舊的卡車駛入農場。
向導指揮他們爬進車廂,上麵已經鋪了防水布。
“躺下,彆出聲。”向導警告道,“路上有關卡。”
卡車顛簸了整整一夜。
蘇寧透過防水布的縫隙,看見墨西哥荒涼的沙漠和偶爾閃過的警車燈光。
每當有車輛接近,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黎明時分,卡車停下。
向導掀開防水布:“快下車!”
他們來到一片灌木叢生的荒地。
遠處,一道高高的鐵絲網在晨光中泛著冷光。
“那就是美國邊境。”一個陌生男子走過來,手裡拿著對講機,“我是接應你們的‘導遊’,叫我傑克就行。”
傑克是個華裔,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和英語。
他分發給他們每人一瓶水和一包餅乾。
“休息到天黑,然後我們穿越邊境。”傑克說,“那邊有車接應,直接送你們去洛杉磯。”
蘇寧注意到傑克腰間彆著手槍,幾個同夥也全副武裝。
這不是簡單的偷渡向導,更像是職業犯罪團夥。
夜幕降臨後,傑克帶領他們向邊境進發。
鐵絲網上早已被剪開一個口子,足夠一人彎腰通過。
“記住,被抓到就申請正治避難,”傑克叮囑,“千萬彆說有人安排你們入境。”
就在第一批人準備穿越時,遠處突然亮起刺眼的燈光。
“邊境巡邏隊!”有人大喊。
“分散跑!”傑克拔出手槍,“按備用計劃集合!”
蘇寧跟著老馬和林秀衝進灌木叢。
身後傳來槍聲和犬吠聲。
他拚命奔跑,荊棘劃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膚,但他不敢停下。
不知跑了多久,三人終於甩開了追兵,癱倒在一處乾涸的河床上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