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山英太郎站在岸邊，看著士兵們用鐵鉤將浮腫的屍體拖上岸，每鉤起一具，他的臉就呼呼抽搐一下。終於一個上午時間過去了，能打撈的幾乎全打撈上來了，他看著名單突然背過身去，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石川琢磨遞來的統計冊上，第十三師團的陣亡數字已經定格在八千二百餘人，相當於小半個師團的兵力永遠留在了這片江水之中。
古賀峰一則在“宇治”號的艙室裡來回踱步。軍醫正在給他處理額頭的傷口，繃帶剛纏到一半，就被他一把扯掉：“不用管這些！讓他們趕緊清理航道！”他望著窗外忙碌的工兵，總覺得心裡發慌——因為他的艦隊傷亡人數也達到800多人。
不過他跟內山英太郎商量後決定隱瞞一部分傷亡，上報的傷亡6012人，其中陣亡808人。不過對於日本人來說這個騷操作幾乎就是公開的秘密。
整整一天的清理總算有了成效。被堵塞的航道終於開辟出一條僅容兩船並行的通道，漂浮的油汙被一把火點燃。當夕陽將江麵染成血紅色時，古賀峰一終於下令：“起航！沿南岸水道行駛，速度保持五節！”
“宇治”號率先鳴響汽笛，煙囪裡噴出的黑煙在暮色中格外醒目。緊隨其後的是三艘傷痕累累的炮艇，再後麵是載滿殘兵的運輸艦，整個船隊像一條受傷的長蛇，小心翼翼地順著航道挪動。
古賀峰一站在艦橋裡，手按著舷窗的碎玻璃，目光死死盯著前方的水麵“宇治”號炮艦雖然名義上是炮艦，但是滿載排水量可是達到了1350噸，這跟日本當時候的鬆級、神風級驅逐艦的排水量已經差不多了。
航行不到五公裡，異變陡生。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從“宇治”號船底傳來，艦體像被一隻巨手猛地托起，又重重砸回江麵。古賀峰一感覺腳下的鋼板瞬間傾斜，整個人像斷線的風箏般撞向天花板，隨即又被拋向舷外，冰冷的江水瞬間灌滿了他的口鼻。
“將軍！”水兵們的驚呼在耳邊炸開。古賀峰一在江水中拚命掙紮，胸前的傷口被江水浸泡得劇痛難忍。他看到“宇治”號炮艇的艦體中部被炸出一個巨大的窟窿，黑色的濃煙裹挾著火焰衝天而起。
幸運的是，旁邊的“阿多田”號炮艇迅速放下救生艇。水兵們劃著槳穿過漂浮的碎片，將嗆得滿臉是水的古賀峰一拉了上來。他癱在艇底劇烈咳嗽，看著“宇治”號在十分鐘內就傾斜著沉入江底，艦橋上的軍旗在水麵打了個旋，徹底消失在渾濁的江水中。
“是水雷！一定是水雷！”古賀峰一抓住艇長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對方的皮肉裡。他親眼看到爆炸時掀起的水柱，那形態與水雷的爆炸特征一模一樣。
“室戶”號艦長立刻下令小艇展開搜索。六艘小艇拖著掃雷索在航道上來回穿梭，探雷兵趴在艇邊，眼睛瞪得像銅鈴。可直到天黑，他們連一枚水雷的影子都沒找到，隻有被攪起的泥沙在江水中緩緩下沉。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古賀峰一被攙扶到“室戶”號的艙室，渾身濕透的軍服凍得像鐵甲。他抓起海圖，手指重重戳在爆炸點的位置：“這裡水深隻有八米，水雷不可能不被發現！除非……”他突然頓住，腦海裡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難道是新型的水壓水雷？
古賀峰一猛地將海圖拍在桌上，木桌發出痛苦的呻吟。“把‘三聖丸’號調過來！”他對著通話器嘶吼，聲音因憤怒而扭曲，“讓船上的人全部轉移到其他船上，給我空船開道！”
副官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將軍，那可是1200噸的運輸艦……”
“少廢話！”古賀峰一一把扯掉濕透的軍服外套，露出纏著繃帶的肩膀，“要麼找到水雷，要麼讓它替我們炸出來！”
命令像野火般傳遍船隊。“三聖丸”號上的士兵們踩著搖晃的跳板，倉惶轉移到其他運輸艦上。原本堆滿物資的貨艙變得空蕩蕩，隻剩下幾盞應急燈在黑暗中閃爍，像鬼火般忽明忽暗。艦長佐藤站在艦橋裡，手指不停地摩挲著指揮台，直到最後一名士兵離開，才咬著牙下令：“起錨，沿南岸水道行駛，速度五節！”
“三聖丸”號緩緩駛離船隊，龐大的艦體在江麵上投下長長的陰影。古賀峰一站在“室戶”號的甲板上，舉著望遠鏡死死盯著它的背影，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內山英太郎也聞訊趕來，軍帽歪在頭上，額角的傷口還在滲血，他看著那艘孤零零的運輸艦，突然打了個寒顫。江風順著航道吹過來，帶著一股不祥的氣息。“三聖丸”好像一頭笨拙的巨象，在渾濁的江水中艱難挪動。當它駛過“宇治”號沉沒點下遊一公裡處時，異變再次發生。
“轟——！”
一聲巨響震得江麵上的船隻都在搖晃，水柱像白色的巨塔般從“三聖丸”號船底衝天而起，足有數十米高。陽光透過水汽折射出七彩的光暈，卻美得令人窒息。古賀峰一手中的望遠鏡“哐當”一聲掉在甲板上，鏡片摔得粉碎。
“三聖丸”號的艦體中部瞬間凹陷下去，鋼板像紙片般向內翻卷，黑色的濃煙夾雜著火焰從裂口處噴湧而出。船體在幾秒鐘內就傾斜了四十度，甲板上的救生艇還沒來得及放下，就隨著傾斜的船身滑入江中，被迅速吞噬。
“沉了……真的沉了……真的還有水雷！”副官喃喃自語，臉色比紙還白。他仿佛能聽到江水湧入船艙的呼嘯聲，那聲音像無數冤魂在嘶吼。
“看到了嗎？！我就知道！”古賀峰一突然歇斯底裡地尖叫起來，像一頭受傷的野獸，“是水雷！絕對是新型水雷！連1200噸的船都能炸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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