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約莫五十來歲，背有點駝，眼睛眯成一條縫，倒像條老鯰魚。兩個徒弟二十出頭，縮著脖子不敢抬頭。
翻譯官趕緊湊上來：“太君，這胡三爺有一樣絕活——能閉氣半柱香，這個叫‘‘蛤蟆喉’水鬼耳’，也就是從小戳破耳膜，不怕深水壓強，而且喉嚨跟彆人不一樣，專門練過閉氣。”
古賀峰一蹲下身，手指戳著胡三的胸口：“聽說你們撈屍體很厲害？”
翻譯剛把話傳過去，他突然抽出指揮刀架在胡三脖子上，“現在給你們個活，撈水雷！撈上來一顆，賞五百大洋；撈不上來——”刀背在胡三喉結上重重一壓，“就把你們綁石頭沉江！”
胡三喉結動了動，突然咧嘴露出黃牙，對著翻譯嘟囔幾句。翻譯趕緊轉達：“他說要錢先給一半，還要他們自己的潛水服——用鯊魚皮做的，能減少水阻。”
“給他們！”古賀峰一收刀入鞘，“半個時辰內見不到水雷，就把這老東西扔下去喂魚！”
胡三的徒弟從帶來的布包裡掏出三件黝黑的緊身衣，看著確實像鯊魚皮縫製，袖口褲腳都有收緊的皮繩。師徒三個脫了短褂換上，胡三又往嘴裡塞了塊黑乎乎的藥膏，說是能提神閉氣。
本田建雄讓人把特製鋼纜遞過去，胡三接過繩子在腰間纏了三圈，打了個隻有他們才懂的結。兩個徒弟跟著照做，三人對視一眼，“撲通撲通”跳進江裡，水麵上隻留下三根並排的繩子在晃動。
甲板上瞬間死寂，連風都像停了。古賀峰一盯著秒表，黑澤太一站在船舷邊，手心全是汗。剛過三分鐘，繩子突然被拽了兩下——這是約定好的“找到目標”的信號。緊接著繩子猛地繃緊，持續拉動三下——“已綁好鋼纜”！
“納尼？”古賀峰一差點把秒表扔江裡，“才四分鐘？”
黑澤太一嘶吼著下令：“快！啟動起重機！慢慢拉！”
鋼纜在絞盤的轉動下緩緩收緊，江麵上泛起一圈圈漩渦。當纜繩末端露出水麵時，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那東西裹著水草，橢圓的外殼閃著暗灰色的光，正是他們找瘋了的新式水雷！
“撈上來了！真撈上來了！”本田建雄激動得滿臉通紅。古賀峰一死死盯著那枚水雷，突然狂笑起來：“吆西！胡三！賞他五百大洋！不——”他猛地收住笑，眼中閃過貪婪，“讓他再下去！給我繼續撈！”
胡三被拉上船時，臉色慘白如紙，徒弟趕緊遞上葫蘆讓他灌水。他抹了把臉，對著翻譯擺擺手，又指了指江麵，意思是還能再下。
古賀峰一站在艦橋裡，看著那枚被吊在半空的水雷，突然覺得這渾濁的長江底下，藏著的不隻是死亡，或許還有更大的野心。
胡三被徒弟扶到甲板角落，灌了半葫蘆涼白開水，胸口起伏漸漸平穩。他抹了把臉，包裡摸出個油紙包，裡麵是幾塊黑乎乎的乾糧，分給徒弟們各一塊，自己也塞了一塊在嘴裡慢慢嚼著。古賀峰一的目光從他們身上移開，落在那枚被吊在起重機下的水雷上，喉結忍不住滾動了一下。
“黑澤君，你見過這種水雷嗎？”他指著水雷橢圓的外殼，那上麵沒有常見的引信孔，隻有幾道細密的紋路，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黑澤太一湊近了幾步，伸手想摸又猛地縮回，像被燙到似的：“屬下從未見過……帝國海軍的九三式、九五式水雷都有明顯的觸發裝置，可這東西……”他指著水雷底部的圓盤狀物體，“倒像是某種儀表。”
兩名技術兵小心翼翼地用撬棍去撬外殼的接縫，金屬相撞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卻隻留下幾道白痕。“司令官，這材質太硬了，普通工具根本弄不開！”技術兵滿頭大汗地報告。
古賀峰一突然一腳踹在水雷上，沉悶的響聲裡帶著金屬的震顫：“先放船上吧！”
“司令官閣下，不可以！”黑澤太一連忙阻攔，“萬一引爆了裡麵的裝藥，整個‘赤阪丸21’號都會被炸穿！”他指著水雷側麵模糊的標識，“這上麵好像有字母，說不定是美國人或者德國人的新式武器……”
話音未落，甲板上突然響起水兵的驚呼。隻見第二根鋼纜正被緩緩拽起，江水裡浮出個和之前一模一樣的水雷，隻是外殼纏著些水草。“撈上來了！第二顆！”本田建雄興奮地大喊，仿佛撈上來的是金銀財寶。
古賀峰一的臉色卻沒好看多少，他盯著兩顆並排懸吊的水雷，突然覺得那橢圓的形狀像極了瞪著他們的眼睛。胡三的徒弟正拽著第三根繩子往回收，顯然江底還有更多。
“讓他們繼續撈！”古賀峰一突然低吼，“我要知道這一塊到底藏了多少這種鬼東西！”
黑澤太一朝技術兵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彆再亂碰，自己則拿起望遠鏡盯著江麵。胡三師徒第三次浮出水麵時，第三枚水雷也被吊了上來，陽光下三顆水雷並排懸著，像三顆沉默的定時炸彈。
胡三被拉上船時，腿一軟跪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鼻孔裡淌出兩道血絲。他擺了擺手，示意再也下不去了。翻譯趕緊稟報：“他說江底到處都是這種鐵疙瘩，至少還有十幾顆，而且水流太急，再下就要出人命了。”
古賀峰一盯著那三顆水雷，突然冷笑一聲：“看來支那人是鐵了心要把我們困死在這裡。”他轉身對黑澤太一下令，“讓技術兵把這水雷都放到一艘運輸艦上，好好看管，半點都不能損壞！等我們回上海，一定要弄清楚這鬼東西的底細！對了，讓裝水雷的運輸艦離大部隊遠一點！”
隨後古賀峰一的目光像淬了冰，死死釘在胡三淌血的鼻孔上：“胡三！再下去撈三顆，賞你雙倍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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