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裡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每走一步，木板樓梯都會發出“哢哢哢”的聲響。劉漢中放輕腳步，一步一步往上挪，耳朵豎得筆直，聽著周圍的動靜。
到了三樓，他站在門口仔細看了看周圍，然後抬手慢慢的敲了三下，停頓兩秒，再敲快兩下——這是預先設定的暗號三長兩短。隨後門內立刻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隨後，門被拉開一條縫，一張瘦長的臉出現在門後。
“劉副廠長，您怎麼來了？”那人看清門外的人，眼睛瞬間瞪大，語氣裡滿是驚訝，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
劉漢中側身擠進門內，反手輕輕帶上房門，聲音沉得像夜色：“鄭大鵬晚上好啊，我也是剛才路過這邊，想到你家在這邊，所以過來坐坐。怎麼？不歡迎麼？”
鄭大鵬——也就是代號“黃鼠狼”的潛伏同誌，臉上的驚訝還沒褪去，連忙側身讓開道路，臉上擠出幾分尷尬的笑：“劉副廠長說笑了，請進，請進，哪能不歡迎。”
劉漢中走進屋，目光快速掃過這間狹小的屋子：靠牆擺著一張舊木床，床頭堆著幾件打補丁的衣服，桌子上放著半塊啃剩的窩頭和一本攤開的賬本，牆角的煤爐還冒著一絲微弱的熱氣，整個屋子簡陋卻收拾得乾淨。
鄭大鵬引著他在一張木椅上坐下，轉身就往桌邊的水壺走去，慌手慌腳地倒了杯溫水。遞水時，他的目光不經意掃過劉漢中的手，瞥見那枚在燈光下泛著啞光的磨平銅錢，瞳孔猛地一縮，端著杯子的手都頓了頓。
劉漢中接過水杯，指尖摩挲著杯壁的涼意，慢悠悠開口，聲音壓得隻有兩人能聽見：“外麵起風了，看來風還不小，應該是東南風。”
說完，他抬眼看向鄭大鵬，眼神裡帶著不容錯辨的信號。鄭大鵬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連忙放下水壺，快步走到窗邊，撩起窗簾一角飛快地往外看了一眼——胡同裡空無一人，隻有餛飩攤的白霧還在嫋嫋升起。
他轉過身，臉色徹底沉了下來，語氣也變得鄭重：“不，是西南風，一會兒應該還會有雨。”這兩句看似討論天氣的對話，是他們早已約定的接頭暗語，確認了彼此的身份和當前的安全狀態。
確認暗號對接無誤，鄭大鵬走到門邊，從門後摸出一根木棍牢牢抵住門閂，又搬過一張小板凳頂在門後，這才重新走到劉漢中麵前，彎腰壓低聲音：“劉副廠長，真沒想到你也是我們的人？你這平時可是。。。。。。。”
劉漢中抬眸，目光沉靜而有力，打破了鄭大鵬印象中那個劉漢中“懦弱”的假象，一字一頓道：“黃鼠狼同誌，我是蜂鳥。”
“蜂鳥？！”鄭大鵬猛地後退半步，屁股差點撞翻身後的小板凳，他慌忙扶住桌沿穩住身形，眼睛瞪得像銅鈴，聲音都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您……您就是情報線上大名鼎鼎的蜂鳥？”
在他的認知裡，劉漢中在兵工廠裡對日本人唯唯諾諾，每次日本課長訓斥時都低著頭不敢反駁，活脫脫一副“漢奸走狗”的模樣，誰能想到這竟是組織裡傳說中屢次送出關鍵情報的蜂鳥！巨大的反差讓他一時間難以消化，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掌心全是激動的冷汗。
劉漢中輕輕點頭，抬手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目光掃過緊閉的門窗，確認沒有異常後才繼續說道：“我在兵工廠裡的樣子都是演給日本人看的，我越不起眼，才能藏得越久。”他將水杯往鄭大鵬麵前推了推，“大鵬，坐下說，時間緊迫。”
鄭大鵬這才如夢初醒，連忙拉過板凳坐在劉漢中對麵，腰杆挺得筆直，眼神裡滿是崇敬與激動：“蜂鳥同誌，您不知道，我早就聽說您的事跡了，一直想著能有機會跟您並肩作戰，沒想到今天竟然……”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激動得語無倫次。
“黃鼠狼同誌，我在咱們小組裡麵是絕密，”劉漢中打斷他的情緒，語氣變得鄭重，“今天我冒險來找你，是有一個緊急任務要交給你。這個任務事關重大，需要我們兩個人密切配合才能完成。”
鄭大鵬立刻收斂了情緒，身體微微前傾，眼神堅定地看著劉漢中：“蜂鳥同誌，請您指示！彆說是配合，就算是讓我赴湯蹈火，我也絕不含糊！”這些年在日本人控製的兵工廠物料科忍氣吞聲，平時隻能送出去一些無關緊要的情報，他早就盼著能為組織做些真正關鍵的事。
劉漢中看著對麵年輕卻眼神堅毅的鄭大鵬，語氣裡帶著幾分凝重：“大鵬，這次的任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危險，我們在日本人的眼皮下行動不確定因素太多，稍有不慎就可能出意外。如果你心裡有顧慮，現在說出來，完全可以退出，沒人會怪你。”
鄭大鵬聞言，猛地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劉漢中，沒有絲毫猶豫，聲音堅定得不容置疑：“蜂鳥，我不退出。從加入隊伍那天起，我就沒想過遇到危險就退縮，這次任務需要人手，我熟悉物料科，更沒有理由臨陣脫逃。您放心，我一定會做好準備，保證完成任務。”
劉漢中凝視著鄭大鵬，眼前這張瘦長的臉上滿是決絕，方才因震驚而微微顫抖的身體此刻已挺得筆直，取而代之的是緊緊握拳的姿態。
他緩緩點頭，將水杯往桌心又推了推，壓低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好，我信你。但你得清楚，這任務一旦接下，往前走是刀山火海，往後退是萬丈深淵——日本人的鼻子比狗還靈，稍有疏漏，不光是你我，連家裡人都可能被牽連。”
鄭大鵬猛地拍了下桌子，木桌發出“咚”的一聲輕響，他慌忙抬手按住桌麵，警惕地瞥了眼緊閉的窗戶，才咬牙道：“蜂鳥同誌，我鄭大鵬在物料科當牛做馬三年，天天看著日本人把咱們的鋼鐵銅錠煉成槍炮，回頭就用來打咱們的人，我早就憋得胸口發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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