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鄭大鵬的語氣沉了下去，眼底泛起怒火：“32年那會兒，他大哥在大街上拉黃包車，就因為沒及時給日本人的巡邏隊讓路，被小鬼子一刺刀挑在了車轅上，當場就沒了氣。
秦大山抱著他大哥的屍體在街頭痛哭了半宿，從那以後就恨透了日本人。隻是家裡還有老母親和兩個年幼的弟妹要養，才不得不去兵工廠的裝卸隊乾活混口飯吃。”
劉漢中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動容，隨即又恢複了沉穩：“好。家有血仇，人又實在，這樣的人靠得住。”
他放下水杯，指節在桌麵上輕輕敲了兩下，“你不用出麵打聽他的住址，免得引人注意。我明天想辦法。”
鄭大鵬點點頭，又忍不住叮囑：“秦大山為人仗義，就是性子急，你跟他接觸的時候可得注意方式。要是實在不行，我再想辦法跟他遞個話。”
“不用，我有辦法。”劉漢中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粗布褂子，把帽簷壓得更低，“記住，凡事以安全為先，要是發現武田雄對你有半點懷疑，立刻停手，彆硬撐。你的命比那些情報更重要——家裡人還等著你回去。”
鄭大鵬說道：“好，我覺得還是我見到他以後先跟他打個招呼。”
劉漢中說道：“不用，我想辦法吧，等找到他的住址直接過去找他就行。”
鄭大鵬聽得心服口服，之前還擔心劉漢中應付不來，現在看來是自己想多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動作間帶著一股豁出去的決絕：“那咱們就各司其職！我這邊一定把庫存和消耗周期查得明明白白，絕不給你拖後腿。”
劉漢中也跟著站起來，兩人的目光在狹小的屋內交彙，沒有多餘的客套，卻透著一股生死與共的默契。
窗外忽然傳來幾聲犬吠，緊接著是日本人巡邏隊的皮靴聲，“哢噠哢噠”地從巷口經過。兩人同時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盯著門口，直到腳步聲漸漸遠去，才鬆了口氣。
“我先撤了。”劉漢中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粗布褂子，把帽簷壓得更低，“記住，凡事以安全為先，要是發現不對勁，立刻停手，彆硬撐。你的命比那些情報更重要——家裡人還等著你回去。”
鄭大鵬的鼻子忽然一酸，用力點頭：“你也是。蜂鳥同誌，咱們有什麼情況再聯絡。”
劉漢中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拉開門栓，像一道影子似的閃進了巷口的暮色裡。鄭大鵬站在原地，摸了摸懷裡的紙包，又看了看桌上那隻還帶著餘溫的水杯，深吸一口氣。
窗外的天色越來越暗，兵工廠的方向隱約傳來汽笛聲，那聲音在他聽來，不再是壓抑的信號，而是即將吹響的衝鋒號。
他轉身鎖好門，腳步堅定地走向門口——明天，他要在物料科，給武田雄演一場“儘職儘責”的戲。
而此刻的劉漢中，已經穿行在沈陽城的暗影裡。深秋的晚風帶著刺骨的涼意，刮過臉頰像小刀子割過，他卻渾然不覺。粗布褂子的領口被他緊緊立起，遮住半張臉，舊氈帽的帽簷壓得極低，隻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在夜色中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宵禁後的沈陽城像一頭蟄伏的巨獸，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日軍巡邏隊的皮靴聲和狼狗的吠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每一聲都敲得人心頭發緊。
他對這片城區的熟悉程度，早已刻進骨子裡。從奉天驛到北市場，從大西門到小南關，哪條街有拐角，哪條巷有死胡同，哪戶人家的院牆下堆著柴垛，他都一清二楚。
這些年在敵人眼皮子底下開展工作，沈陽城的每一條毛細血管，都成了他躲避追蹤的天然屏障。
可今晚的情況卻有些不同——日軍的巡邏密度比往常增加了一倍，每隔百米就有一隊士兵舉著探照燈來回掃蕩，光柱在牆麵和地麵上掃過，留下猙獰的光影。
剛走出不足半裡地，前方就傳來“哢噠哢噠”的皮靴聲，夾雜著日軍士兵嘰裡呱啦的吆喝。劉漢中立刻矮身，像狸貓一樣躥進旁邊一條窄巷。
這條巷子窄得僅容一人側身通過，兩側的磚牆濕漉漉的，長滿了青苔。他剛貼緊牆壁，就聽見巷口傳來狼狗的狂吠，那聲音越來越近，帶著令人心悸的凶狠。
“搜！仔細搜！”一個生硬的中文聲音響起，是日軍翻譯官。劉漢中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摸向腰間的短刀。
他能清晰地聽見狼狗的爪子踩在石板路上的聲音，還有它鼻子不停嗅聞的“呼哧”聲。這畜生的嗅覺比人靈敏十倍，稍有不慎就會暴露。
實際上劉漢中還帶著一把手槍的，但是隻要開槍那附近的日本巡邏隊肯定會保衛過來，所以還不如用刀方便。
突然，狼狗的吠聲在巷口停住，緊接著傳來日軍小隊長的嗬斥。劉漢中透過磚牆的縫隙往外看，隻見那隻高大的狼狗正對著窄巷的方向狂吠，前爪刨著地麵，想要衝進來。
兩個日軍士兵端著上了膛的步槍，小心翼翼地往巷子裡挪。劉漢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這條巷子裡沒有其他出口，一旦被堵上，就是死路一條。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不遠處忽然傳來“哐當”一聲巨響，像是有人碰倒了街邊的鐵桶。狼狗被響聲吸引，立刻調轉方向狂吠著衝了過去，日軍小隊長罵了一句，也帶著人追了過去。
劉漢中這才鬆了口氣，後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褂子，冰涼地貼在身上。他知道，這是潛伏在附近的交通員在暗中掩護他，這份恩情，隻能日後再報。
不敢有絲毫停留，他立刻從窄巷裡鑽出來，朝著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他刻意繞開主路，專挑那些偏僻的胡同和院落穿行。
路過一處廢棄的宅院時，他聽見院內傳來動靜，警惕地停住腳步。仔細聽了片刻，才發現是幾個乞丐在裡麵取暖。他放下心來，正準備離開，卻聽見院外傳來狼狗的吠聲——另一隊巡邏兵剛好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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