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冥從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絹圖,恭敬地呈於李弘冀案前。
圖上簡陋卻清晰地勾勒出潭州城郊幾處關鍵地點。
一片新開墾的梯田,幾處冒著濃煙的工坊區域,以及一座標記為“格物院”的建築。
旁邊密密麻麻蠅頭小楷,標注著李從嘉慣常出現的時間、路線、護衛人數及薄弱環節。
“隻需在此處……或此處……”
馬冥枯瘦的手指精準地點在圖上幾處。
“埋伏死士,猝然發難!任他李從嘉有通天之能,也難逃一死!卑職已精選數名死士,皆是亡命江湖、身手卓絕之輩,更兼忠心不二,縱死亦不會泄露分毫!萬事俱備!請殿下等好消息。”
書房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冰鑒的寒氣似乎也壓不住馬冥話語中透出的森然殺意。
趙鐸臉上露出讚同與興奮之色。
柴克毅看著那地圖,看著馬冥臉上誌在必得的獰笑,眉頭鎖得更緊,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再出聲反駁。
他明白,太子的心意,已決。
李弘冀的目光,緩緩掃過案上那份浸透著陰謀與死亡氣息的絹圖。
“他從小就有才名,自稱鐘山隱士不過是掩蓋心跡,而今搞出格物院、水車、戰船、還有這蠟燭……若不早日除掉,以後還會有我們嗎?”
他伸出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指尖在那幾個代表著李從嘉殞命之地的標記上,輕輕劃過。
動作緩慢,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審慎。
窗外,醞釀已久的暴雨終於傾盆而下。
豆大的雨點狂暴地砸在琉璃瓦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劈啪聲。
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了陰沉的天幕,瞬間將昏暗的書房照得亮如白晝!
電光石火間,照亮了李弘冀那張麵無表情、唯有眼底寒芒大盛的臉,照亮了馬冥眼中毒蛇般的得意,照亮了趙鐸臉上的狠戾,也照亮了柴克毅眼中那一閃而逝的掙紮與無奈。
驚雷炸響,滾滾而來,如同天公震怒。
李弘冀的手指,最終重重地按在了地圖上“格物院”旁的某個節點。
他抬起頭,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嘩嘩的雨幕,仿佛已看到了千裡之外,那個在田間、在工坊、在書苑中奔忙的身影,轟然倒下的那一刻。
“殺。”
一個冰冷的字,從他薄唇中吐出,蓋過了窗外的驚雷。
“儘快…動手!”
六月的潭州,如同一座巨大的熔爐。
永定府原楚國皇宮)厚重的宮牆也擋不住那無孔不入的燥熱,蟬鳴聲嘶力竭,像是要把最後一點生命力都榨乾在宣告盛夏的酷烈裡。
府衙深處,李從嘉放下手中那份來自梧州的軍報,上麵是秦再雄和謝彥質聯署的最新備戰情況,糧秣已足八成,軍械補充完畢。
“山嶽營”於瘴癘山林間適應性操演卓有成效。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宮牆,越過千山萬水,落在那片被烈日炙烤的嶺南大地,落在那座名為興王府的腐朽巢穴之上。
一股無形的、蓄勢待發的戰爭氣息,正從南方蒸騰而來,與潭州城的酷熱交織在一起,讓空氣都帶上鐵鏽般的腥甜。
“休養生息半年,格物院初具規模,科舉新製藍圖初定,鄂州那老狐狸也暫時縮起了爪子……”
李從嘉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紫檀木案幾,發出篤篤的輕響,節奏沉穩,如同他胸中那盤大棋落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