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蜀宮,宣華苑。
時值深秋,苑內卻溫暖如春。
巨大的椒牆散發著馥鬱的香氣,殿角鎏金香爐嫋嫋煙氣。
絲竹管弦之聲靡靡悅耳,一隊身披輕紗的舞姬正隨著樂聲翩躚起舞,腰肢柔軟,眼波流轉。
蜀主孟昶,頭戴玉冠,身著錦袍,斜倚在鋪著白虎皮的禦榻之上。
依稀可見早年的俊朗,但已被酒色侵蝕得略顯浮腫,眼神在迷離與偶爾的精明間切換。
他一手攬著寵妃芙蓉夫人的纖腰,另一隻手隨意地把玩著夜光杯。
芙蓉夫人徐氏,容色冠絕天下,此時正輕啟朱唇,將一顆剝好的荔枝喂入孟昶口中,眼波溫柔,風情萬種。
殿下,文武重臣分列兩旁。
有掌管機要的知樞密使事王昭遠,頗有紙上談兵之名。
有老成持重的宰相李昊,還有麵容剛毅、久經沙場的老將雄武軍節度使高彥儔。
案幾上擺滿了珍饈美饌,但除了孟昶,眾人皆有些食不知味,氣氛與這奢靡的享樂場景格格不入。
一曲終了,舞姬退下。
孟昶飲儘杯中美酒,滿足地歎了口氣,這才仿佛剛想起什麼似的,慵懶地開口:“近日南邊、東邊,熱鬨得很啊。李從嘉那小子,竟真把吳越給吞了?消息可確切?”
知樞密使事王昭遠立刻起身,他雖無大才,卻極善揣摩上意,語氣誇張地回道。
“回陛下,千真萬確!消息傳來,錢弘俶已遞降表,杭州易幟。那南唐之主李從嘉,如今儘有江淮以南,風頭一時無兩啊!”
老宰相李昊眉宇間憂色深重,拱手補充道。
“陛下,不僅如此。北邊亦有異動。探子來報,遼國與宋國似已達成默契,邊境重開,烽燧暫熄。此二強似有聯手共抗南唐之意。天下格局,劇變在即啊!”
聽到“聯手共抗”四字,孟昶攬著芙蓉夫人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那絲醉意褪去少許,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光。
他輕輕推開美人,坐直了身子。
“聯手?”
孟昶嗤笑一聲,語氣帶著幾分洞悉世事的嘲諷。
“趙匡胤和耶律璟?一個是篡位的梟雄,一個是嗜酒的睡王,皆非善類。他們之間,哪有真心實意的聯盟?不過是看李從嘉勢大,怕了,暫時收起爪牙互相利用罷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殿下群臣,聲音沉靜下來,顯露出一國之主的判斷力。
“鷸蚌相爭,往往殃及池魚。我大蜀,富甲一方,沃野千裡,在他人眼中,何嘗不是一塊肥肉?無論是北方的宋,還是東邊的唐,一旦決出勝負,下一個目標,必是我劍門關後的錦繡河山!”
老將高彥儔聞言,轟然出列,聲如洪鐘。
“陛下聖明!”
“臣請旨,增兵劍門、葭萌、米倉諸道!我蜀道天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隻要將士用命,糧草充足,任憑他誰來,也休想踏進成都平原半步!”
孟昶點了點頭,對高彥儔的勇武表示讚許,但他考慮的顯然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