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至,北風卷著細雪,敲打著潭州城的窗欞。
在這冰冷的時節,大唐帝國的心臟卻跳動得愈發熾熱,那些追隨李從嘉創建這不世功業的文武們,在各自的府邸中,品味著榮光,也緬懷著來路。
殿前指揮使馬成信的府邸內,炭盆燒得正旺,驅散了一室寒意。
馬成信沒有像往常一樣擦拭他的佩刀,而是有些出神地看著榻上一個裹著錦被、睡得正酣的兩歲娃娃。
那是他兄長馬成達的遺孤,名叫馬黎。
馬成達戰死在汴梁城之戰,唐軍最慘烈大戰之中,兄長為護主上,被人梟首,喋血沙場。臨終前,隻留下一句:“……黎兒……交給你了……”。
此刻看著侄兒恬靜的睡顏,那眉眼輪廓,竟與兄長年輕時如此相似。
馬成信心中一痛,無儘的感慨湧上心頭。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
當年他與兄長還隻是金陵皇宮中兩名普通的近衛,因武藝出眾、心思縝密而被當時還是皇子的主上李從嘉看中,選入親軍。
他還記得,那是個大雪紛飛的夜晚,主上召見他們兄弟,目光灼灼:“天下板蕩,大丈夫豈能困守宮牆?隨我出去,創一番功業!”
從此,他們兄弟便追隨那道年輕卻無比堅定的身影,南征北戰,平楚滅漢,收荊降越……
曆經無數次生死搏殺,從籍籍無名的侍衛,成長為如今名震天下的將領。
如今,功業初成,兄長卻已不在。
馬成信深吸一口氣,將眼中熱意逼回,輕輕為侄兒掖好被角。
馬氏一門的將來,和他對兄長的承諾,都係於此子身上了。
他握緊了拳,仿佛握住了那份沉甸甸的責任與傳承。
深夜。
宰相趙普府的書房,燈火徹夜未熄。
炭盆不如武將家熾烈,卻足夠溫暖。
趙普正對著一本幾乎被翻爛的《論語》蹙眉深思,時而提筆批注。
妻子趙氏輕輕推門進來,將一件厚實的大氅披在他肩上,柔聲道:“夫君,夜已深了,明日還要早朝,該歇息了。”
趙普抬起頭,握住妻子的手,歎了口氣:“夫人啊,如何能安歇?”
“你看如今主上麾下,徐鉉、徐鍇兄弟學富五車,錢惟治、崔仁冀皆是經世之才,潘佑精於財賦,張泌通曉政略,雙耳傾聽,左右手同時寫字……文臣如雲,猛將如雨。”
“為夫出身小吏,才疏學淺,蒙主上不棄,雪夜訪我於草廬之中,引為心腹,委以宰相重任……每每思之,誠惶誠恐,唯恐有負主上厚望,唯有手不釋卷,勤勉鑽研,方能多悟得一分治國安邦的道理,為這崛起的大唐,多儘一分心力。”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仿佛又回到了數年前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那個年輕的主公冒著嚴寒,踏雪而來,與他縱論天下大勢,那份知遇之恩和宏圖大誌,至今想來,仍讓他心潮澎湃。
當年他還在華山一帶做個教書先生,縣衙執筆小吏。
而今執掌百州,稱量天下……更應該發奮鑽研。
懷化將軍李雄的府邸庭院,即便是冬日,也回蕩著呼喝之聲。
李雄褪去戎裝,僅著短打,正嚴格地督導著他的三個兒子練習步槊和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