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眾臣領命,匆匆離去調度兵馬糧草,偌大的殿內隻剩下李從嘉與趙普二人。
方才慷慨激昂的氣氛漸漸沉澱,李從嘉負手立於輿圖前,凝視著淮河一線,眉頭微蹙,沉默不語。
趙普細察其神色,緩步上前,輕聲問道:“陛下,眾將已分派妥當,可是……心中尚有顧慮?”
李從嘉沒有回頭,目光依舊鎖在地圖上,手指無意識地在壽州、濠州一帶輕輕劃動,沉聲道。
“則平,依你之見,趙匡胤此番禦駕親征,號稱十五萬大軍壓向壽州……他本人,當真會死死盯著壽州城嗎?”
趙普聞言,先是一怔,隨即眼中精光一閃,仿佛一道電光劃過腦海,瞬間明白了李從嘉的深意。
他失聲道:“陛下的意思是……您要親赴前線,迎戰趙匡胤?”
“正是!”
李從嘉猛地轉身,臉上不再是之前的沉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遇到強敵、躍躍欲試的銳氣與自信。
“趙匡胤想以泰山壓頂之勢,聯合兩國之兵,豈能讓他如願?然,被動防守,終是下策。”
“想要快速終結此戰,避免國力長久消耗,更為了震懾北麵那群蠢蠢欲動的遼國狼崽子,就必須尋機重創甚至殲滅其主力!而這一切的關鍵,在於找到趙匡胤真正的主攻方向,予以迎頭痛擊!”
他走到禦案前,提起朱筆,又取過一張空白紙條,眼中閃過一絲棋逢對手的興致:“則平,你我君臣相知,不妨各自將心中所判,趙匡胤真正欲圖之地,寫於紙上,如何?”
趙普心領神會,亦含笑提筆:“臣,敢不從命。”
君臣二人背對而立,各自書寫。
片刻後,同時轉身,亮出掌心紙條。
隻見兩張紙條上,赫然寫著同一個地名,濠州!
“哈哈哈!”
李從嘉縱聲大笑,“知朕者,則平也!”
趙普也撫須笑道:“陛下洞若觀火,臣之所思,難逃陛下睿鑒。”
笑罷,趙普提出疑問:“陛下既然與臣皆斷定趙匡胤意在濠州,為何方才不直接派重兵增援濠州,反而令張璨將軍往壽州?”
李從嘉走到圖前,指著濠州與壽州的位置,目光銳利。
“不能打草驚蛇。壽州與濠州相距不過兩日路程,我軍機動支援完全來得及。”
“若此時大張旗鼓增兵濠州,宋軍細作豈能不知?趙匡胤若見我軍重點布防濠州,必然心生警惕,或改變主攻方向,或更加謹慎,反而不美。”
他進一步解釋道,語氣中帶著對,趙匡胤的心理的揣摩:
“當年周世宗柴榮雄才大略,南征時卻在壽州城下被劉仁贍將軍阻隔半年之久,趙匡胤親身經曆過那場大戰,豈能不知攻打壽州的艱難?”
“反觀趙匡胤的發跡之地,正是濠州!他當年隨周世宗出征,正是先破濠州水寨,再奇襲清流關,生擒南唐大將皇甫暉,一舉威震天下!”
“此地對他而言,有著特殊的象征意義和成功的經驗。他內心深處,必然更傾向於選擇這條證明過自己的勝利之路,以期複製當年的輝煌,快速打開局麵!”
“所以,朕料定,他明麵上大軍壓向壽州,不過是吸引我軍主力注意,其真正鋒銳,必指向看似防備稍遜、卻關乎淮南戰局樞紐的濠州!”
趙普點頭道:“陛下聖明!如此,我軍便可外鬆內緊,暗中向濠州方向集結精銳,布下口袋,靜待趙匡胤自投羅網!”
“不錯!”
李從嘉決然道,“朕要親征!中樞之事,暫由你與常夢錫、潘佑等人統籌。朕倒要親自去會一會這位宋主,看看是誰的拳頭硬?”
聖意已決,雷厲風行。
為確保陛下行蹤隱秘,達到出其不意的戰略效果,潭州城內一切如常,但暗地裡,戰爭的齒輪已加速轉動。
李從嘉禦駕親征的消息被嚴格封鎖,僅限於最核心的幾人知曉。
得益於李從嘉多年經營,尤其是依托洞庭湖發達水係構建的快速機動體係,唐軍中央禁軍的集結效率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