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燭火“劈啪”一聲輕響,將李從嘉從慘烈的畫麵中拉回現實。
行轅內,寂靜無聲,隻有他粗重的呼吸清晰可聞。
他閉上眼,仿佛還能看到海州城頭燃起的熊熊大火,聽到那女真人嗜血的咆哮和百姓絕望的哭喊。
耶律沙……完顏烏魯……
李從嘉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東線的潰敗,遠比戰報上冰冷的文字更加殘酷。
淮河北岸,某處高聳的蘆葦蕩中。
夜色濃稠如墨,僅有微弱的水波反射著天際的殘月光輝。
第二日傍晚,淮河北岸。
兩名身著深色勁裝的唐軍暗衛,如同融入了這片黑暗,紋絲不動。
其中一人,緩緩舉起手中的千裡鏡,,鏡筒冰冷的觸感讓他精神高度集中。
鏡頭對準西北方向,那是通往壽州的官道。
突然,一片移動的黑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不是小股的斥候,而是一支規模不小的軍隊!
借著微弱的天光,千裡鏡中隱約可見攢動的人頭、如林的長槍,以及戰馬行進時模糊的輪廓。
粗粗估算,也足有三千之眾,正沿著小道,沉默而迅速地向東,即濠州主戰場的方向開進。
“頭兒,看旗號,像是宋軍壽州守軍的配置。”另一名暗衛壓低聲音,如同耳語。
持鏡的暗衛首領微微點頭,眼神銳利如鷹。
壽州的兵馬不在壽州守著,星夜馳援濠州?
“這印證了陛下之前的猜測,趙匡胤的重點,從來就不在壽州,他真正想要啃下的硬骨頭,是濠州!”
他要把更多的兵力壓上來,形成絕對優勢。
“你繼續盯著,看清後續有無更多部隊。我立刻向上回稟!”
話音未落,暗衛首領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向後滑入更深的蘆葦叢中,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裡,動作迅捷而無聲,展現了唐軍暗衛極高的專業素養。
與此同時,淮河一條通往主航道的隱蔽支流入口處。
水麵映著破碎的月光,微瀾不起,兩岸蘆葦叢生,看似靜謐無人。
然而,在水邊一叢特彆茂密的蘆葦根部,一段看似朽木的物體微微動了動,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
這是一名潛伏在水中的唐軍暗哨,口中銜著一根用於換氣的空心蘆葦杆。
他的耳朵緊緊貼附在插入水中的一根細長木棍上,這是傳遞水中聲響的土製“聽水器”。
突然,他的眼神一凝。
通過木棍,一陣密集、沉悶的異響從上遊支流方向傳來,那是……劃槳聲?
而且不是一兩艘,是成建製的、試圖壓抑卻依舊無法完全掩蓋的眾多槳櫓之聲!
他極其緩慢地抬起頭,讓眼睛剛好露出水麵。
透過蘆葦的縫隙,借著微弱的水麵反光,他看到了一支模糊的船隊輪廓,正順著支流悄然駛出,意圖彙入主河道!
那些船吃水頗深,顯然載滿了重物,很可能是兵士或軍械,船速不快,卻帶著一種壓抑的緊迫感。
“頭兒,看船型,是宋軍常用的運兵舢板,數量不下三十艘。”
他對著身旁另一段“朽木”以幾乎不可聞的氣音說道,聲音混在水波輕拍岸邊的聲音裡,難以察覺。
那塊“朽木”,暗哨小隊首領,微微頷首,眼神冰寒。
“這是宿州方向來的船隻,一定是宿州派來支援隊伍,這裡的船隊走水路……”他心中瞬間做出了判斷。
“記下數量和航向。我立刻潛回水寨稟報!你繼續監視,留意後續!”
話音剛落,這位水鬼般的暗哨首領,如同一條察覺危險的水蛇,悄無聲息地鬆開了握著的蘆葦,身體緩緩沉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