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李從嘉小兒,想要兩麵夾擊,還太嫩了些!”
耶律沙暢快大笑,聲震高台,之前因唐軍頑強而產生的一絲陰霾一掃而空,隻覺胸中暢快無比。
他仿佛看到對麵唐軍主帥那計謀被識破後失望而憤怒的臉龐。
兩軍主帥,似乎跨越了數萬大軍廝殺的血肉戰場,在這落日餘暉中進行著一場無聲的隔空對弈,試探著彼此隱藏的殺招。
今日清晨,前鋒高模翰遭遇唐軍霹靂雷猛烈反擊,折損不小,一度讓遼軍士氣受挫。
當時,軍中不少將領主張立刻投入全部兵力,以泰山壓頂之勢碾碎唐軍。
但耶律沙卻采納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建議。
來自他身旁那位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年,耶律賢。
耶律沙目光讚許地轉向身側,落在那名與周遭剽悍契丹將領格格不入的青年身上。
他年約十五,身形瘦削,麵色帶著一種不健康的蒼白,仿佛久病纏身。
他並未穿著契丹貴族的傳統貂裘戎裝,而是身著一襲南地士人常見的青色窄袖長衫,衣袂在晚風中輕輕飄動,若非站在此處,任誰都會以為他是江南某個書香門第的文弱公子。
此人正是耶律賢。
他的身份極為特殊且敏感。
雖年紀尚輕,體弱多病,但他體內流淌著大遼最尊貴的血脈,是已故世宗皇帝耶律阮的次子。
其父當年於火神澱之亂中被叛軍殺害,如今在位的穆宗耶律璟雖是平定叛亂後登基,但在法理上,皇位本應屬於耶律賢這一支。
這種微妙的關係,使得耶律賢在遼國朝堂處境尷尬。
此次隨軍南下,名為曆練,實則有幾分“放置”之意。
耶律沙也不敢讓他真正領兵,隻讓他在帳中參讚軍務,出謀劃策。
然而耶律賢並未因此消沉。
他自幼聰慧,潛心學習漢人文化,博覽群書,甚至通過各種渠道閱讀過大唐的邸報,對那位聲名赫赫的南唐之主李從嘉的生平戰績頗有了解。
他深知這位對手絕非易與之輩,百戰百勝的背後是高超的軍事才能和堅韌的意誌。
因此,當其他遼將因兵力優勢而輕視唐軍時,耶律賢卻更加謹慎地分析全局。
正是他在清晨進言:“大帥,李從嘉用兵,向來講究正奇相合。彼以寡敵眾,背水列陣,看似決死一戰,焉知沒有後手?”
“南麵地勢開闊,且有路徑可通其後方安宜縣。若我是李從嘉,必遣一軍迂回側擊,以求亂我陣腳。為策萬全,當分遣一隊精騎,前往南麵要道巡弋堵截,以防不測。”
耶律沙當時雖未全信,但覺得謹慎無大錯,便派遣了以勇猛著稱的女真將領完顏烏魯率領五千騎兵前往。
這群狼兵,此刻沒有正麵押上戰場,而是被他派走了。
此時捷報傳來,果然印證了耶律賢的判斷!
怎能不讓耶律沙欣喜若狂,對這個侄兒刮目相看!
“賢兒足智多謀,識破了敵軍主將的詭計!此戰若勝,你當記首功!”
耶律沙用力拍了拍耶律賢略顯單薄的肩膀,哈哈大笑。
耶律賢被拍得身形微晃,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他謙遜地微微躬身:“大帥過譽了,此乃大帥運籌帷幄,將士用命之功,賢不敢居功。”
他的目光卻依舊清澈而冷靜,越過喧囂的戰場,望向南方,心中並無太多喜悅,反而在思忖,那支被截住的唐軍主將,會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