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滯之中,張起靈率先低頭。
“不是現在離開,”他輕聲提醒,“先回去看醫生……日山,還在等您。”
張從宣手上力道霎時一鬆。
是,還有事情沒做。
沒弄清楚。
他的麵容看不出喜怒,頓了頓,張起靈還是說道:“之前,他每宿整晚都來門前長跪,已經三天。”
青年隻點點頭。
張起靈便也沉默下去,不再多說。
他隻是如實轉達,不想隱瞞,卻也沒有要辯白求情的意思。
日山,這次實在做錯。
親眼目睹那些玉脈中的屍體慘狀,複又猜到老師可能命隕重生,其後還親眼見青年哀慟吐血……曾經不多的師門情分,已經快要消耗殆儘。
也許可稱冷漠。
但對張起靈來說,最重要的始終隻有眼前人。
……
回到寨中。
張日山在門前等候,見兩人返回,急忙迎上。
見到門口轉出人影的瞬間,青年霎時停步,麵無表情望過去。
明明隻是幾天沒見,竟有恍然隔世之感。
他辨得出,對方狀態很不好,憔悴得淒苦,神情中甚至帶上幾分惶恐的怯弱。
張從宣不由心下一沉。
其實,十六號並沒說什麼指名道姓的話。
隻是告知有人下毒,以及日山可能說了什麼刺激的言論……其實日山之前便對十六號心懷偏見,他們彼此不和,時而有幾句拌嘴也不少見。
張從宣當時雖然氣惱,卻更覺是劇情如此。
日山所為,不過是成了命定悲劇發展的催化劑,不能全怪他……畢竟,沒人能得知後麵會變成那樣。
可小官的那個假設問句,給出了一個可怕的方向。
——假如,若是,日山當真做了錯事呢?
自己的學生,可能並非陰差陽錯鑄成慘劇,而是理智清醒、主動蓄謀地鋪設陷阱,將張家小隊親手推向了毀滅?
這種設想,簡直令張從宣心神俱震。
如果順著如此推測下去……
十六號等人假死失蹤調虎離山的計劃,日山全程參與,本就是具體執行者,以及計劃成功後接應收尾的那個人。如果他要在其中做些手腳,簡直再容易不過。
讓十六號身死的毒,是他提前下的嗎?
最後提前撤離搜救,到底是不是真的力不從心?
猜忌一旦生出,瞬間一發不可收拾。
當時的張從宣被想象激怒,失望至極下氣血翻湧……可三天之後再醒來,他心中卻還存著幾分微弱的期冀。
也許,隻是小官隨口的假設。
日山什麼都沒說,他不能率先無憑無據就給人定罪。
但是,如今當真再見日山,種種細節仿佛都透露出一種不祥的預告——
凝視著麵前年輕的軍官,張從宣眸光顫動。
一時他竟不知從何問起。
見此,張日山更是有些著慌,定了定神,側身往後讓去。
“大夫已經來了,出名十幾年的名醫,內外兼通,妙手回春。今天剛從外地趕過來的,師父……”
隨著他的示意,張從宣也看到廳中坐著的陌生老者。
似乎見到病人回來,正上下仔細打量。
張起靈抿了抿唇,扶住青年環視四周,低聲提醒:“老師,不妨進去再說。”
這其實更是對青年的隱晦提醒——
還有外人在。
微微蹙眉,但張從宣也發現,已經有路過村民和考察隊員發現了張日山這個高級軍官站在這當門神,走過時都忍不住投來好奇視線,竊竊私語。
他本就無意在大庭廣眾下咄咄逼人。
何況現在口不能言……
稍微一想,張從宣點點頭,跟著走進房內,順手關門遮蔽了外界好奇或窺伺的視線。
不過看醫生這件事,他心裡有數。
沒用的,隻能等倒計時結束。
而傲然的老大夫一番望聞問切之後,倒是乾脆:“心病……鬱憤氣結,病人之前能吐血反倒是泄氣疏解的好事。現在他是本身想不通,悲憂勞神,再加上本身血虛……喝幾天藥,再好好修養幾個月,自身想開了,慢慢就緩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