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山果然很好用。
帶著他露麵之後,張從宣成功讓九門放下長短槍支,進行正常對話。
意外的是,在其中竟還見到了陳皮。
青年不由仔細打量幾眼。
說起來,也是似乎二三十年沒見過了。之前去張啟山那邊完成計劃,他還特意要來了聯係方式,寫信過去呢。可對方雖然回信也備禮,卻對見麵的事十分抗拒。
兩回之後,張從宣便明白過來,這種回應裡禮節性的敷衍意味,不再打擾。
對此種疏遠,他表示理解。
畢竟時日長久,自己不老的情況瞞不了知情人。這種事有人求之不得,有人視若妖魔,陳皮可能心理上無法接受罷了。
此時乍然一看,對方站在九門眾人裡、被十幾個人拱衛環繞的深沉姿態,很有幾分大佬氣勢。
明顯混得不錯。
青年正如此想著,冷不丁一眨眼,就直直撞上了對方閃躲飄忽的目光。
就見陳皮猛然愣了一下。
隨即整個身子幅度很大地一偏,腦袋倉促扭開,直接中斷了對視。
甚至還抬起手,捂住了大半邊臉。
拒絕相認的態度十分明顯,哪怕手下被吸引注意疑惑喊“四阿公”,也沒能讓他放手。
張從宣恍然。
也是,現在對方是九門之四,有錢有地位有人手,而自己挾持了九門之首張啟山,當下場景明顯屬於敵對雙方陣營,有什麼好敘舊情的呢?
屁股決定腦袋。
曾經倔強孤獨的小孩,終於有了自己的勢力,好不容易得到的地位與金錢權勢,到了本該安度晚年的時候……
隻因為一個師徒名分,就要為自己放棄這一切,臨場反水?
張從宣覺得,任何人放到那個位置,恐怕都不會做這樣昏了頭的事。
所以,陳皮的選擇情有可原。
想到後來,陳皮臉上那道橫亙眼眶的傷口,他甚至覺得,保持這樣沒什麼不好。
收回目光,青年聽到有人問:“你要什麼?我們可以答應,但是先放了佛爺!”
聽這個話音,似乎是張啟山的親近人。
張從宣循聲低頭看了一眼。
手下裡的張啟山,因為這會顛簸僵持,匕首攪動間已有血水流出浸透衣襟,恐怕不能堅持太久了。
他略作沉吟,還是沒去拔那把短刀。
轉而提起九節鐧,在麵前眾人緊張的視線裡,青年隨意朝身旁揮了出去。
那人頓時聲音都變了調。
“等等,等等!有話好說——”
並沒有新的流血事件發生,隻是“嗤啦”的布料撕破聲響起,九節鐧尖端帶下了張從宣一塊衣角。
“相逢一場,其實你不曾虧待於我。”
青年神色淡淡。
“然,道不同不相為謀,那一刀算還你背誓。今日恩斷義絕,此後再要尋仇解恨,儘管找我回報便是。”
說完,他隨手一揚,將那枚衣角碎片丟開了去。
張啟山已虛弱至極。
剛剛麵對九節鐧,也不曾有什麼躲閃,此刻定定睜眼看著青年動作,仍是靜默無聲。
九門的人竊竊私語。
但張從宣已經不在意了。
他看到不遠處升起一道黃煙,那是樓仔行動成功的標誌,這代表著對方已經做好接應準備。
移回視線時,青年意外再次跟陳皮對視。
對方捏著九爪鉤,雙肩收緊,整個上身不自覺前傾幾分,眼裡莫名閃動著幽火般亮得異常的光。
臉頰似乎血氣充湧。
不知為何,張從宣忽然想起了,當初浙省小城外,那個尚且會漲紅著臉回頭看來的少年。
是過了很久,他才後知後覺自己曾錯失什麼。
一個自尊心極高、倔強彆扭的小孩,那強作鎮定下不明言的灼灼期待——
我跟你走。
帶我走。
然而,刹那的恍惚之後,青年在心裡禁不住自失一笑。
想什麼呢?
現實與記憶相去甚遠,陳皮早已不是總桀驁氣盛的少年。對方有屬於自己的圓滿人生,這份師徒關係,早已不是唯一的牽絆。
目光平淡掃過,張從宣不再為誰分神。
背上的重量沉甸甸的,屬於小官的呼吸微弱飄忽,每一下都仿佛從頸側吹過心頭,令人安心又痛惜。
這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相依為命的至親。
這是他最重要的人,無論遊戲內外。
所以……
【積水成淵】再次亮起,補充了快要見底的體力。
青年隨意抬手,九節鐧橫掃,鐧尖閃著寒光劃過半周。
偏頭看向身前諸人時,他神情幾近漫不經心。
“——就你們要攔我嗎?”
九門眾人對視一眼,不明白被重重包圍的情況下,對方的底氣究竟從何而來。
然而下一刻,做人質的張啟山倏地被拋出。
所有人第一反應便要去接應,畢竟,這位要是真出事,九門死再多人都不夠給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