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椅類心有不甘地跳下去,開始搜索糾纏在一起的隱藏在尋常景物裡的線,它穿上鞋,踩在溫暖的地麵上,暖氣讓它的鞋墊變得和緩又舒適,這種柔和的觸覺粘住了它的腳掌,它的行動連帶著它的速度都被心甘情願地放慢了,在陌生的街道中保持清醒對它來說是件難事,卷椅類身體的各個角落都在告訴它它們力不從心,但不論如何,它目前的狀況要比前幾天好得多,也許這是種超越規範的安慰,可至少還能保持健康,至少還能去找用於充電的纏在一起的充電裝置,而在精密的儀器籠罩下的接待室中,那些頗有閒情雅致的賓客們恐怕已經聚在一起來等待一位見多識廣的同道中人述說他昨天夜裡究竟去了哪個有趣且熱鬨的遊樂園,他們不太喜歡去湊熱鬨,這裡所說的熱鬨是那些人儘皆知的熱鬨,卷椅類想著,他們把這種被過多地閱覽體驗過的感受視為過於活潑的庸俗,另一方麵,掌管充電裝置的人把精力及時間交付給了冷冷清清的行當或領域,他們隻會愛上他們當下正執著地觀察著的眾多事物之一,此前,一位銷售經理曾問過它,我們該如何吸引這些貴客呢?卷椅類明白他隻是為了同它交流片刻便拋棄了安穩的骨氣並讓自己置身險地以便從它的舉措中吸取教訓進而得出結論,而它也的確具備他想看到的這些特征和觀點,一個死亡方麵的天才可以幫助人們度過兩段歲月,先前住在這個房間裡的人曾經秘密地在床鋪之下的腐臭木板上刻下一行字,卷椅類成功地看到了他留下的這行字,現在天色已晚,它要從床上爬下來,去找充電裝置。
它走過堆滿垃圾和剩菜剩飯的地板,並且小心又慎重地避開它們,地上的一個被踩扁的易拉罐絆倒了它,它撲向前方,在倒地之前扶住了兩旁的牆壁,這些牆壁被翻新維修過,它剛搬進來時,裝修發出的吵鬨聲驚擾了住在它周圍的鄰居,鄰居們紛紛跑來同它交涉,它尷尬卻又無可奈何地向他們致以歉意,卷椅類隻能讓他們把裝修時間安排在休息日和休息時間段之外的時間段裡,那位銷售經理幫它整修了這些牆壁,當時他打算向他問的問題其實沒什麼回答的必要,雖然他是個謙遜有禮的人,雖然他的胸懷比大部分人都要開闊,但卷椅類堅持認為他不會聽進去它說的話的,它說的話越有力,銷售經理的內心深處就越會升起一團稠密猶豫的懷疑的煙霧,他會這樣想,他會把卷椅類的說辭當成一種不懷好意的詭辯,而卷椅類當然不具備這樣的才能,它給出的答案全基於生活經驗,它的智慧比不上坐在它麵前與它探討的銷售經理,不過在如何招攬客人的方案上,它自認為它說的話比這位銷售經理要可靠不少,像他這樣的天才它見過很多次,他們是稀疏的失敗叢林裡的野獸之王,你總能從他們身上總結出輝煌或勝利所必需的因素而很難從那裡麵望見失敗的狼煙。因此,當卷椅類說出這番話時,它知道這位銷售經理已經被它徹徹底底地說服了,即使他還不肯承認,但這一次的念頭已經在它身上刻下烙印了。
卷椅類看到那些垃圾裡有幾張它寫下的便條與欠條,這些粘在一起的球狀垃圾被人掀開,它們裡麵的一些包裝紙被撕下來收藏好,其餘部分則完全被當成了不可回收的廢料,裡麵有幾張被它的銷售經理聆聽過的已經碎掉的同果核躺在一起的打蛋器聯名款的老式唱片,他時常用他記憶裡的事物來抨擊挖苦隧道裡發生著的一切,卷椅類聽到了觀眾們挪動椅子的聲音,它想起銷售經理把那些帶來快樂和輕鬆的通俗事物羞辱得一文不值,這類舉動讓卷椅類感到傷心及憤怒,它清楚地看到他采取各種方法來誣害一些常見的尋常的景觀,他癲狂的一言一行讓卷椅類為他而感到慚愧,每天早上陽光還未漫過屋外的馬路與樓房之前,它都替坐在老虎窗前拆開保鮮膜的銷售經理默念白楊樹和堆積成山的信劄的名號,渴望能讓他帶著懺悔之心安靜下來並享受解脫之後的短暫安寧,可他並未就此罷手。我們能夠輕而易舉地發現,他沒從那些優雅高尚的事物裡學習到任何東西,他隻把它們當作自己攻擊其他事物的工具,他隻想獲得這樣一種在旁人看來有些可笑的看似堅固實則並不存在的依靠,他無法從令他心醉神迷的事物中學習到一絲一毫飽含光彩的寶貴之處,如果他抱著學習的態度去做這件事,那麼他注定無功而返,如果一位通過了道德檢測儀器檢測的標準的好人出現在了銷售經理眼前,那麼他那令人信服的道德上的光芒會引領銷售經理去撫慰那些不具備行動能力的呆愣愣的橡膠人,如果他聽到了一首把音符編排得錯落有致的極具藝術性的音樂,那麼他會立刻把那些注重於捕獲聽眾第一時間的聽覺的較為通俗的音樂狠狠地釘進門板裡,他把他人的道德當作自己喪失道德時的安慰,他把他人的才情當作自己與他人發生爭執時的談資,一個在自己所在的領域中以及平日的生活裡做得越完滿的人就越能得到銷售經理張狂的信賴,他所鑄就的這種無窮無儘的情感把他塞進了一個擁有四道門閂的暗礁之中,銷售經理看著來往的船隻因他而落海遇難,但他推不開身體周圍的門閂,隻能坐在那裡仔細考慮玩遊戲時該使用手柄還是鍵盤,卷椅類知道這就是他的銷售策略,這就是他那專走捷徑的嫣然智慧之所在,當卷椅類看到想到這位銷售經理那自大自私的嘴臉時,他用他那寬廣的克製撫平了自己胸上寂靜多時的沉鬱創傷,銷售經理挑選出了一批凶狠的犯人來讓他們展現出自己慈愛的一麵,穿得富麗堂皇的客人們被這種特製的善良深深地迷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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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那樣富有魅力和天分,卷椅類在跟這位銷售經理共事的日子裡學到了數之不儘的知識,他那看似愚蠢的策略和那看似自大的寬容讓他獲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功,他給了卷椅類少有的自製力與毅力敦促他從床上跳下來前來尋找充電裝置,而在走過這段滿是垃圾的路途後,它總算找到了充電裝置。
它一邊想著以後要讓他們勤扔垃圾,一邊把纏在一起的充電裝置的線條解開。
示簷貝看到那隻從商場裡買回來的螃蟹再次爬了起來,它斷掉的那條腿多半還沒完全愈合,連月來,天花板上籠罩著一層濃鬱的氣團,示簷貝第一次注意到它們的時候正忙著和快遞員解釋究竟該把包裹放在什麼地方,她想讓這位快遞員把快遞包裹送到門前,可對方並不同意,就在他們激烈討論的時候,一次漫不經心的抬頭把那些氣體帶進了她的視線中,猝不及防的景象給了她小小的驚嚇,她忍不住閉上了嘴巴,電話另一頭的快遞員抓住這個機會把電話掛掉,示簷貝下樓取出快遞回家後發現那些氣體消失了。
第二天,正值周末,她躺在床上還沒醒,一陣急促又不失禮節的敲門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深沉的睡眠和她的軀殼粘連在一起,示簷貝仰躺在床上,不願起來,就好像那些敲門聲是確切無疑的錯覺,幾分鐘之後,屋外安靜下來,屋內指針移動的聲音仿佛停滯了,這片荒寂冰冷的空間讓她覺得不適應,一個可恥的卑微念頭求著她妥協,她又聽到了氣團蔓延而出的動靜,自從客廳裡的鐘表電池沒電後,她就把那塊用了許多年的表摘下來了,這塊表被她放在了臥室門的背麵,用來填充那麼一塊空白的地方,同時也適時地提醒她,在她關門時,她必須控製好這一動作的力度,如果你關門時關得過重,那麼整棟樓都能聽到門板碰撞在牆壁上的聲音,接著響起的就是嬰兒的哭聲、成人的怒罵、聽到這些響動而發出的嘲笑和催眠曲一般的鼓掌聲,現在她門口的敲門聲一定已經傳播到了這棟樓的各個房間裡,他們一定聽到了。
示簷貝走向門邊的時候把腦袋扭向窗戶外麵的那棵紡錘樹的樹乾上,她凝望著那棵樹上奶油色的藤蔓和鮮橙色的牛皮秋千,在有些日子裡,住在這附近的孩子坐在秋千上談論昨天發生的新鮮事,她把手貼在門把手下方的感應器上,很快,大門應聲開啟,它站在門口,問她最近有沒有見過什麼不熟悉的場景。我聽說,你是這一帶耳朵最靈光的人。卷椅類說道。
它聽誰說了這些話?示簷貝思考著,在今天之前,從來沒有人以這種方式簡單地總結過她的特點,她隻在瀏覽網頁時看到過與這件事相關的廣告,製作者用顏色各異的字體向她描繪了一幅生長在腦袋蜷縮起來的購物車裡的情景,假若不為這件事而鼓勵自己,那麼她會覺得從這周而複始的恩惠中失去了少許的自信,見她沒說話,卷椅類接著問她,如果最近有空的話,你能幫我個忙嗎?你想讓我幫什麼忙?實不相瞞,這不是我第一次見到你,大概在上個月,我們在一家診所裡碰過麵,你還記得嗎?示簷貝仔細回想了一遍有關於這件事的線索,她最近去過什麼診所嗎?也許上個月她的確去過,就在上個月,她的肚子時不時地扭曲在一起,裡麵似乎有什麼異物,一開始,網絡上的建議和信息讓她短暫地平靜下來,但愈發劇烈的疼痛還是把她按在了一輛去往診所的出租車的皮沙發上,那位出租車司機把計程器早早地取了下來,那樣子像是要告訴她,這條街上的每個人都坦誠相待,你要去的地方也充滿前途與善意,請放寬心,享受這趟伴隨著引擎聲的旅途,她注意到卷椅類在檢查屋內的情況,這讓她感到不安和慌張。
遇到你之後,我跟上了你,它說,接著,大概是為了打消她的疑慮,它急忙解釋起來,我這麼做隻是為了看看究竟還有沒有其他人在觀察你,有一艘貨船停在渡口許多天,他們始終停在那兒,仿佛在水麵上紮了根,住在渡口那兒的一個朋友對我說,這些人對待商業上的對手是多麼熱情,這位朋友常年居住在水邊的一棟小房子裡,那時候的我一看到他發來的消息就想到自己應當去看看他,我們有多少年沒碰過麵了?這麼多年,我們一直隔空聯係,我幾乎忘記了他長什麼樣子,有那麼幾次,在我們兩個都閒下來的時候,我通過視頻通話還能再看看他那張老臉,順便領略領略那種讓人心曠神怡的水邊景色,你能幫我個忙嗎?
你想讓我幫什麼忙?
我最近手頭有點緊,卷椅類害羞地說著,房間裡的老鼠橫行霸道,可我哪來的錢去添置滅鼠器呢?不僅如此,最近幾周,我一天隻吃一頓飯,有時候一頓飯也不吃,隻是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強逼著自己入睡,假如你現在能借我一筆錢,我保證以後會還給你兩倍的數量,一個月之內就能還清,有個朋友告訴我他那兒有份省時省力又報酬豐厚的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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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沒什麼錢。示簷貝冷靜地回應它。
我不是想向你借錢,它再一次解釋道,有一隻螃蟹爬進了你家裡,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你不必同我爭辯,在敲響這扇門之前,住在你附近的鄰居早就把這事告訴我了,這隻螃蟹是從他們的貨船上悄悄爬下來的,我的那位住在水邊的朋友說,那些四處航行的人把某種記號刻在螃蟹身體內部的軟殼上,如果你能讓我看看那隻螃蟹,我想我能用它搞到一筆錢,到時候,我會分給你一半。
你要分給你的朋友多少錢?
我們兩個平分剩下的錢。
她聽了這番話,沒立刻給出答案,但還是先把那隻螃蟹抱了過來,這隻螃蟹的精力似乎已然耗儘了,它此刻有氣無力地趴在將將沒過腳踝的淺水裡,卷椅類拿出一杆蘆葦筆,把筆遞給她,之後,它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腦袋大小的本子,指著上麵的文字和圖案,示意讓示簷貝考量一下本子上的內容,她大可以用那杆筆在本子上打勾,卷椅類慷慨地向她承諾,那樣子讓她想起了她的母親。
它走後,示簷貝感受到了嚴重的睡眠不足,被敲門聲提前叫醒的她渴望再一次回到夢境,鬆軟的床單,軟硬相間的枕頭,她閉上眼睛,遲遲未能入睡,在她眼前的這片困倦的黑暗裡,她的聽覺被先前那位陌生人的話語以及此刻的失眠安慰無節製地放大了,許多平日裡未曾注意到的聲音湧進她脆弱的耳朵,這些事物平時發出的聲音是多麼不設防備,從這些她此前斬斷的係統釋放出去的聲音裡,她總結出了它們的一切,她知道這隻螃蟹從弱肉強食的原始馬桶裡涉水而來,它躲過了拳曲的絆索和過載的砧板,成為一隻真正的螃蟹,示簷貝聽到住在她樓上的幾個孩子饒有興致地跑來跑去,她幾乎要走過去加入他們,功能齊全的玩具完善了他們充滿希望的童年生活,廉價的快樂正是她童年裡夢寐以求的奢望,她聽到窗外的冰河解凍了,以及,又一串腳步聲,聲音在遠處逡巡,停在幾個門扉組成的岔路口上,示簷貝聽到一位疲弱的鄰居喘著粗氣從樓梯上爬了上來,上星期,這位鄰居帶著他的女兒和侄子去公園放風箏,示簷貝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他們,她朝他們揮揮手,他們呆在那兒,過了一會兒,他們也朝她揮揮手,回去的路上,她買了一支草莓味雙球冰激淩,吃到一半時,她沒了胃口,經過街邊的垃圾桶時,她把沒吃完的冰激淩用紙巾包住,丟了進去,一位戴假發的老人與她擦肩而過,在這些聲音之外,她找到了剛才喚起聲音的氣體所探尋的旅途之上的物體,示簷貝大膽地翻了個身,她考慮著,她權衡著,她該把這件事說出去嗎?先前她察覺到的那陣腳步聲來到了她的房門之外,很快,又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她沒開門,敲門的聲音給了她繼續沉睡下去的勇氣與信心,門外的人通過這種間接的方式告訴她,她並非孤身一人,這兒有許多電梯,她睡著了,因此沒去開門。
宣蓋敲了一陣子門,可惜沒人出來回應,他看了看走廊兩側,發覺沒人要使用這富有創造性的工具,於是,他把耳朵貼在房門上,細心傾聽門裡的動靜,門裡好像一個人也沒有,他心想,最後,他再次按了一遍門鈴,仍舊什麼響聲也沒有,宣蓋收起鉗子和鑷子,心懷不滿地離開了。
聞難約把孩子從嬰兒床中抱出來,看了看他嫩滑的臉蛋,摸了摸孩子嬌小的手掌,她把孩子放回去,轉身叮囑保姆該怎樣使用客廳裡的機器,她並不擔心這位保姆的業務水平,但她得提前把說明書消化掉,然後一五一十地說給這位儘職儘責的保姆聽,她專心聽著,似乎是為了向雇主證明這一點,她在傾聽的過程中認認真真地緩緩點頭,每過幾秒鐘就提出一個問題,有了她的這種表現,聞難約徹底放下心來,她取走掛在衣架上的大衣、圍巾、帽子、皮包,隨後,她蹲在鞋櫃旁,換好鞋,推開門,走遠了,她的那位保姆走上樓看了看嬰兒的情況,小家夥睡得很熟很香,她開心地衝睡著的他笑了笑,接著走下樓,走進客廳,開始回憶雇主剛才對她所說的一切,她的聲音現在還很清晰,就好像她根本還沒走遠,就好像她還俯在她耳邊低聲細語,就好像她此刻正蹲在家中某個她不曾了解過的角落裡慎重地觀察她,對她的工作情況下一個定論,可是保姆知道,這位雇主不會這麼乾,她出手大方且心地善良,甘願相信任何人同時又巧妙地回避掉所有因信任而紛至遝來的欺騙,保姆站在客廳裡,凝視著和她一般高的機器。
此時,聞難約已經來到了電梯口附近,她敲了敲示簷貝家的門,門被反鎖了,裡麵靜悄悄的,比電梯裡的陌生空間還要安靜,她持之以恒地按住示簷貝家的門鈴,直到電梯下降到她所在的層次,在此期間,她的房間裡一點聲音也沒有。
從未想過要寄居在電梯內部的聞難約低下頭查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今日的天氣預報,再過幾小時今天會下雪,他們是這麼說的,雨傘在車上,她從不穿雨靴和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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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蓋坐在一家人跡罕至的小飯館裡吃東西,他中午埋頭工作,沒顧得上吃飯,等他忙完了,抬頭才發現餐館的牌匾就掛在餐館裡,在它被粉碎的另一半身軀之中,一本能說會道的菜譜把深紫色的一碗碗麥片從嘴巴裡吐到餐館的地磚上,兩三名廚師叉著腰站在那兒,一麵吃手裡的哈密瓜,一麵回過頭巡視宣蓋是否把盤子裡的菜肴吃乾淨了,他走過去給廚師們看手機相冊裡的一張照片。
你們見過這位顧客嗎?
沒見過,他們當中的一位廚師回答道,如果你要找人,你為什麼不給我們多看幾張照片呢?這張照片顯然是在夜裡拍下來的,我甚至都看不清這名顧客的臉,而且,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是,這張照片的來曆有些肮臟,我不想知道你是從哪兒搞來的這些照片,不過,如果你真確信這是我們這兒的顧客,你為什麼不待在這兒等等呢?我不能在這兒待太久,我沒讓你待太久,即使我在這兒待上一會兒,我也不打算多買什麼食物,我知道,你看起來已經吃飽了,你的胃口不算大,從個頭就能看出來,你們的餐廳用了玻璃牆,當然了,還有玻璃門,你們想讓外麵的顧客看看餐館裡的景色,但這張照片裡的顧客一來就能看到我,我無處藏身,要是你樂意的話,你就來我們的廚房躲著吧,我該怎麼才能獲悉一名顧客到來的消息,我該在油煙和氣味的殿堂裡踟躕到哪個世紀?你什麼都不必擔心,我們為顧客想好了一切可能發生的事,一切有可能發生的情況都在餐廳裡排演過一遍,如果你要找的人來了,我們會到廚房通知你,宣蓋同意了。
兩扇焊接在一起的青黑色的壯麗鋼門兀立在用餐區與餐廳廚房之間,宣蓋跟在廚師們後麵,用緊閉雙眼的樸素方式避開天花板上刺眼的閃光燈,幾十名看起來資曆尚淺的廚師排成兩列,恭恭敬敬地相對而立,挑揀水晶籠子裡的新鮮食材,兩到三名視力最敏銳、聽覺最卓越的廚師居住在廚房高處的塔樓之內,懷著輕鬆的心情了望與餐廳毗鄰的道路上的行人往來狀況,假使有熟客上門,負責審視的廚師立馬以經過多次修改的全身心投入的脈絡來逼迫憎恨頁緣的淡漠球體,廚師們用勢利的眼神來規避踏實庸俗的塵世馬夫,馬夫們雇了幾條身強力壯的野狗來運送他們的床墊,他們的腳掌和七八條野狗的暗沉爪子擺出相同的姿勢,他們一起用力拉動身子後麵半熟的絲絨床墊,廚師們敞開廚房的冰箱,熱情洋溢地迎接門外行色匆匆的幫手們,宣蓋和一位麵色不善的年邁廚師一同坐在購物車裡漂流,出色的電鑽,最傑出的電鑽,傲慢又高貴,沉浸在它們有始無終的狂妄裡,提防一切秩序,提防一切無理由的愛和尊敬,宣蓋和廚師坐著的購物車順著洋流在海上運動,讓人擔驚受怕的雜亂圖例總算在得到了海洋大規模奴隸的安撫後焦頭爛額地成熟起來,廚師和宣蓋圍繞著漩渦裡的一片由蜜蜂釀造出來的嫩白群島打轉,從這些島嶼上生長出來的椰子樹伸向高空中的半圓體,紮破了信上的透明紙窗,廚師給宣蓋倒了一杯紅茶,整齊貝殼離開,出入離開,彩虹灰質上揚,梗塞大數據上揚,為燭光所囚的房租盤腿坐在浮箱之上散發霧氣,宣蓋讓浮箱們合在一起,生活給了他下一次像個收藏家一樣敢於嘗試的玲瓏機會,他打算養一隻狗,大聲喊出我的名字,你打一開始就了然於胸的伸縮名字,廚師給食客倒了一杯檸檬茶,純潔的吸塵器,告訴我電話糖的吃法,告訴我開胃菜的製作方法,宣蓋打算養一條狗,卷椅類接手了這件事,它的對立麵隨火焰而滲出雜質,燃燒的針葉樹就在鑽井裡,昨天,我們在樹下露營,昨天晚上,我們喝烏龍茶,今天中午,我們吃烤雞肉,今天晚上,我們喝沼澤泥漿,明天中午,我們吃無球扣籃表演,明天中午,我們吃烏魚蛋,我該怎樣成為一名合格的食客?宣蓋問廚師,廚師把自己多年來的餐廳經曆全部細膩地說給他聽,他張開嘴,一股年邁的臭氣撲麵而來,宣蓋立馬就想用一記上勾拳讓這些廚師永遠閉嘴,但他畢竟有求於他們,隻好閉緊嘴巴聽廚師們說話,他知道,這些廚師要開始浪費他的寶貴時間了,就像每個愛講道理和總結人生經驗的老年人一樣,他聽到廚師開口說,他們首先要讓這些菜變得可口又美味,但僅僅這樣還不能把食客們吸引過來,如果他們的食物美味又豐盛,則他們的餐廳人滿為患,則食客們羞於再光顧他們的餐館,與其他人的口味相同讓食客們感到愧疚,看到食客們布滿羞色的臉,廚師們也深深地為之感到哀痛,與之相對的,如果他們的食物根本就難以下咽,那麼他們甚至從一開始就不會見到任何一位光顧餐廳的尊貴食客。餐廳裡的每一位廚師都有這樣遠大的且總是盤旋在食客周邊的目標,那就是說,他們要做出這樣的菜,讓每一位食客都從中品嘗到不曾品嘗過的味道,且這種口味絕對稱不上美味,甚至可以說惡心至極,但實際上,這種口味他們已經品嘗過無數遍了,這些菜肴和之前的菜肴一樣能喚起他們味蕾的活力,換句話說,這些菜其實相當美味,廚師們要滿足食客們的這兩種需求,這道菜要足夠美妙,但鮮明的美妙總是讓食客們惴惴不安,坐立難寧。廚師告訴宣蓋,他們用不起眼甚至醜陋的味覺外表來暫時性地蒙蔽住食客們的舌頭感觸,但菜肴裡麵包裹著的當然是他們熟悉的美味食物,這樣,他們同時滿足了食客們的味覺和炫耀感,這些食客與最廣泛的那類食客品味不同,因此能從中獲得因獨特而帶來的滿足,但他們也不必像那一小部分真正口味怪異的食客一樣折磨自己的味蕾,廚師們的餐廳中的食客又因此而獲得了味覺上的滿足,他們獲得了兩種體驗與兩種滿足,獲得了味覺帶來的愉悅感和獨特品質營造出的優越的地位,但請不必覺得羞愧,廚師常常這樣對他的客人說,這是一種常見的商業策略,而我們這些廚師理應滿足食客們的一切需求,當然也包括心理上的,這實在太常見了,不必因此而產生什麼負麵情緒,廚師接著說,即使是他自己也一樣,我們需要優雅的優越和輕巧的輕蔑,這沒什麼可恥的,再正常不過了,我們全部是普通人,餐廳打烊後,廚師說,他回家打開電腦,開始玩遊戲,過於簡單的遊戲不能帶給他絲毫挑戰感,過於困難的遊戲會摧毀掉他最初的有關於遊戲的樂趣,和做菜一樣,掌握這種微妙的平衡是至關重要的,廚師會選擇和他的菜一樣的具備兩者特點的遊戲,這些遊戲讓他感到無比困難,但其實並不困難,他每次都能順利通關,每次都能集齊全部獎杯,每次都能領略所有隱藏要素,甚至在麵對敵人時還能在一定程度上限製自己來增強挑戰感,那些遊玩人數最多的遊戲讓他產生了一定程度上的鄙夷,廚師能清楚地感覺到這種鄙視,但他並不為此而對其進行改正,這是一種陶冶情操的鄙視,它不會被用來傷害他人,而隻用來取悅自己。廚師會對他們說,他們喪失了尋樂的真諦,他們喪失了品嘗食物的基本樂趣,他們把一件平常的事物徹底複雜化了,因此他們所遊玩的那些困難遊戲以及他們所品嘗的那些惡心菜肴已經喪失掉了享樂本身的樂趣。這兩種說法看似矛盾,其實都有其可行之處,廚師說他們使用這兩種截然相反的說法並非為了凸顯自己的卑鄙,這恰恰證明了他之前對宣蓋所說的成就了他們的菜肴的平衡,他們從多的和少的兩方麵中汲取營養,他們從其他食客的美味和品味中吸取養分,於是,廚師們的食客有了大多數人的美味,也具備了小部分人的品味,這兩種特點本來並不真實,但廚師與廚師的食客或者食客與食客的廚師給了它們新的生命。廚師一麵說,一麵把宣蓋的錢包掏出來,他說,這是一種趨勢,是一種成功又常見的商業策略,在最傑出的商人的自傳中,這位商人這樣告訴我們。每一位廚師都看過他的那本書,當時的我和現在的你一模一樣,廚師一邊說,一邊用宣蓋的錢包拍了拍他的臉,我認為那個曾經可怕的商人得了老年癡呆,過去心狠手辣的他現在隻會給年輕人講廚餘垃圾一般的大道理,而你,廚師指著宣蓋的鼻子說,你走進了我們的廚房,見我開口時,你也這樣想,是的,我說的話全是廢話,那又怎麼樣?你必須聽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完,因為你有求於我,你要借用我們的廚房來尋找你的那個毛茸茸的目標,我怎麼能放過這個良機?我要折磨你,勤勤懇懇地折磨你,用廢話和言語上的怠慢來折磨你,用嗅覺和地下室中的耳朵來折磨你,不管我說什麼,你都必須聽著,因為你要使用我們的廚房,因為你要養一隻狗或一隻鳥,聽我們說了這麼多話,你隻能站在廚房裡,你認為這樣做就能成為一隻螃蟹?你根本不配成為一隻螃蟹,我想吃螃蟹,我想吃螃蟹,它端坐在它的夢下沉軀和瓶中壁壘裡,我的那隻螃蟹,請您爬過來,怒衝衝的朗誦會和水溶式的顯微鏡亮得發白,所有橄欖油和玻璃水蒸氣都等著您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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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蓋知道,當那些遊戲公司推出他們的續作時,當其他玩家們忙著挖掘嶄新禮品內部的聯係和要點並針對此點推出指南與攻略時,廚師們總是在這個時間點打開這些遊戲的前作進行遊玩,享受這以小時為單位的與世隔絕又不堪一擊的虛偽歡欣,那些一再更改承諾期限的遊戲公司把一袋鏽蝕的齒輪悄悄塞進了廚師們的圍裙口袋裡。
對於機器果凍的使用方法,聞難約有著不同見解,毫無疑問,一袋果凍的口味決定了它們會以何種方式消除你強硬地扛在肩膀上的重重壓力,公司用鮮豔且色彩不一的葉片包裝紙裝飾一袋袋甜美迷人的果凍,他們為每種口味都量身定做了用於投放到世界各地的瑰麗廣告,機器果凍廣告在任何一個你能夠想象到的山溝裡留下了淚痕,這兒是一張白紙,你們幫我拿著它,好,在這張紙的右上角,我們用蠟筆畫上一個叉號,你想用什麼顏色的蠟筆都行,不必問我,幫我從筆盒裡挑一根,然後遞給我,我們現在畫上了這個叉號,我們用手指測量它、掌控它、熄滅它,周而複始,形成習慣,隨後,機器果凍廣告在我們熟悉的位置浮現了,慣性,引力,開場白,以及麥片大胃王使我們的手指離合漂移到了指甲上,於是,我們按住了果凍廣告,進去欣賞了一番它們是如何被製造出來的,聞難約常常碰上這種廣告,假設你把整整一袋果凍都塞進了自己嘴裡,那麼不到半分鐘這個粗獷的行為就會帶給你的氣管無法緩解的燒灼感。白蟻星期天公司用說明書告訴他們的用戶:不要把這些機器果凍放進自己的嘴巴裡。對於有些人來說,他們是這樣想的,這些果凍看起來那麼地誘人,保姆此刻就緊盯著一袋果凍並喝令自己吞咽口水,她喉嚨蠕動時的幅度帶有一定的克製意味,站在她前麵的質地機器已經和她獨處了一個小時,在剛剛過去的這一個小時裡,保姆堅持不懈的嘗試沒能讓質地機器胸口處的密封塑料片自行脫落下來,製造它的人在執行最後一道工序時回想起了這門工作最開始時獻給他的酬勞,並非金錢上的數目,而是電視劇裡經常提到的全家福,一份適合自己的工作就像一個穩定幸福的家庭一樣能令他感受到混合著幾分惆悵的滿足,保姆再度試著把塑料片拽下來,這一切都和她的雇主所說的一樣,她走得的確很匆忙,假如有工作落在她頭上,那麼她幾乎一句話都不會跟她講,包括她的孩子也如此,聞難約今天出門時叮囑她要把機器上的塑料片摘下來,之後她就能躺在沙發上睡覺了,從她嘴裡散發出來的語氣是那麼輕鬆,保姆真的把它當成了舉手之勞,樓上的孩子快醒了,他平日裡總是在這個時候醒,她捋起袖子,拉開口袋拉鏈,把手伸進去,拿出手機,看了看它的碗底,今天休息時,她一打開手機就看到了推送給她的眼睛的新聞,那上麵說手機屏幕會散發藍光,她為此而焦慮恐慌了好幾個小時,散發藍光的手機屏幕接下來又用一條受害者的消息告訴她越來越多的雇主選擇把保姆辭退,這是因為飛行房間的建造極大地緩解了人們衣食住行的壓力,保姆為此又傷心難過了好幾個小時,難過之餘,她還不忘想著把質地機器身上的塑料片拔下來,即便如此,塑料片還在那兒,她看到了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孩子要醒了,假如她這會兒就打開門出去並以最快速度返回,那麼任何事都不會受到影響,她的四肢比腦袋行動得更快,她已經戴好帽子穿好鞋打開門走出去了,保姆徑直衝向示簷貝的房門,急切地敲了幾下,很快就跳進電梯離開了,等電梯門完全關上後,一個矮小的孩子打開門出來,走到示簷貝門前,開始敲門,等電梯上來後,他徑直跳進電梯,離開了。
你們見過照片上的人嗎?宣蓋舉起手機,耐心地詢問道。抱歉,快遞站的工作人員對他說,你也看到了,有很多人把快遞包裹放在我們這兒。你們能讓我看看這兒的錄像嗎?不能。宣蓋收起照片,轉身離開,他走到幾條街之外的紅綠燈前,一位年輕人不出所料地追上了他,還沒等他開口,年輕人就解釋起來。我見過照片上的人,前幾天在快遞站見到的。卷椅類前幾天的確來過快遞站,宣蓋想著,這個年輕人沒騙他。它給了你們多少錢?我不知道,我們的會計負責清點資金。可你一定知道它最近這段時間住在哪兒。跟我來。
年輕人帶著宣蓋走上人行道,他扭過頭看看宣蓋,仿佛想說什麼話,但總算沒開口,又把脖子扭了回去,在他重複幾次這樣的動作後,宣蓋善解人意地提示他,有什麼想說的請儘管告訴我,即使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但我們一見如故,甚至常常會有這樣的想法縈繞在我的腦海裡,我認為我上星期就見過你,那時你跟在卷椅類身邊,活像是它最忠實的奴隸,它的任何一句語調升高的話語都會成為你終生難忘的哀鳴,你從尊嚴的浸水海綿裡榨取出了幾個喪心病狂的懦弱詞彙,這就是你的所謂道德的局限缺點之所在,你喪失掉了全部創造力,為了回擊那些進攻者層出不窮富有新意的論調,你隻能對著他們的創造物鸚鵡學舌喃喃自語,你想從這種尷尬的對立局麵中跳脫出來,可你顯然做不到,儘管你把互相攻擊的雙方都抨擊了一遍,但人人都看得出來你到底是屬於誰的維護者,這多半是一種固定了的答案,並不通過外在形式表現出來,你模仿了他們的行為舉止,但內部結構卻剛好與他們背道而馳,這種有相似之處的背離給了他們莫大的驚駭與厭怯,不論如何,不可否認的是,在你身上沒有什麼不可預料到的情形,你的一切都毫無新意,一切富有活力的事物都是從恨意和攻擊性中生長出來的,你我都對此深惡痛絕,你我都對此心悅誠服。你餓了嗎?年輕人對他說,我想告訴你,我餓了,打算就近找個餐館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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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近找了個餐館吃飯,年輕人去結賬的時候,宣蓋欠著身子奪走了他的錢袋,他看了看這個年輕人的工作證,上麵應該寫著他的名字,但實際上什麼也沒寫,這家夥很謹慎,他不是第一次乾這種事,誰會給自己的競爭對手留下證據呢?宣蓋把年輕人的錢包放回原位,等他結賬回來,他們笑吟吟地互相談論昨天城市足球隊踢的那場球賽,從他的言談舉止中,宣蓋察覺出他把榮耀托付給一場睡眠。
咯咻公司和白蟻星期天公司為了爭奪顧客而向餐廳聚集的地帶投放了許多速度驚人的交通工具,宣蓋和年輕人一走出門就被一輛兩輪自行車接走了,他想找個僻靜的地方同這位年輕人聊聊卷椅類與快遞包裹的事,先前,有些反常地,他心跳加速,打算用蹩腳的謊言來敷衍他,他吃飽喝足後,當即精神起來,眼睛上滋生出的困意消散了,宣蓋坐在自行車扇貝製成的車座上,炎熱的天氣讓這種車座變得有些不穩定,刹車時,宣蓋明顯能感覺到自行車的座位在搖晃,坐在他前麵,也就是車把手與車座之間,坐在那兒的自行車駕駛員熱情地撲滅他的疑慮,卡在後車輪上的年輕人的確擁有讓宣蓋羨慕的學習能力,他很快就學會了如何使用一輛自行車,就好像這並不是他第一次使用這類交通工具,宣蓋負責掌控自行車把手,決定前行方向,年輕人的大度讓步使他占據了有利的主導地位,此外,為了預防爭吵情況的發生,咯咻公司讓乘客自行選擇路線,白蟻星期天公司立刻指責他們拋棄了方向感較差的顧客的這一絕情行為,咯咻公司信誓旦旦地說他們掌握了白蟻星期天公司欺騙顧客的詳細數據與可靠證據,他們說,白蟻星期天的駕駛員總是會選擇一條最複雜混亂的道路來從乘客的口袋裡騙取鈔票,他們在公園、十字路口、超市、電視機、自媒體、論壇裡鬨得沸沸揚揚,這段時間,或許每個人都聽說了他們之間的這場糾紛,昨天晚上,宣蓋回家時,他的女兒鎖上大門,不讓他進去,她隔著門告訴他,他必須說出白蟻星期天公司與咯咻公司是在哪一天發生衝突的,假如他說錯了,那麼他今天不準進來,他的妻子近日剛好去了分公司工作,大約半個月之後才能回來,獨自待在家裡的人類掌控了門扉的通行資格,宣蓋在瀏覽器的搜索欄裡輸入了這兩家公司的名字,他看著手機屏幕念出問題答案,最令他驕傲的是,他用一隻手捂住了門上的貓眼,他的女兒無法看清他的眼球裡倒映出來的慘白忠誠的手機屏幕,就像不吃大蒜的健壯勇士一樣,他通過了考驗,回到了自己的家裡,這次糟糕的經曆讓他考慮起來該如何在門外把家裡的門打開,當然,僅限自己的門。
坐在他前方的駕駛員用腳掌握住了自行車腳蹬的旋轉技巧,他的膝蓋和自行車輪胎一同旋轉,宣蓋驚異於他雙腿的移動速度以及他健談的性格,你要怎麼完成一個早已使用過的動作?駕駛員的腿從未歇息過,他偶爾會把頭轉過來跟宣蓋和年輕人聊天,這些聊天的內容仿佛已經經受過捶打和鑽研,宣蓋有理由懷疑,咯咻公司會對駕駛員進行語言方麵的培訓,主要是為了激起乘客聊天的欲望,不能忘記的是,咯咻公司告誡駕駛員們,對於那些沉默寡言或是舉止憂鬱的乘客,請保持最低限度的交流。為了讓駕駛員的嘴巴閒下來,宣蓋嘗試著提出一些脫離駕駛員所說的範式的話題,他像是一位舉著粗糙木棍的野蠻人,當看到熱武器的恐怖威力後仍琢磨著該如何用戰鬥經驗和聰明才智來識破這其中的奧秘,他打算用對手意料不到的舉措來擾亂他們縝密的陣型,野蠻人張開嘴巴,開始呼吸,他挨了一下,受傷,昏迷,死亡,宣蓋聽到駕駛員在講述他上一年夏天是怎麼剝開開心果的果殼的,宣蓋猛然提出疑問,他說,你這一生一共吃過多少無花果,駕駛員好像沒聽到。
為了躲過這些尷尬的時刻,每當宣蓋走出駕駛員的思維範圍時,駕駛員就會大叫一聲,要麼是喊快刹車,要麼是喊我的輪胎壞了,這時候,坐在後車輪上的年輕人立刻在車輪上倒立,用自身傲人的重量命令後車輪與地麵產生摩擦,以達到刹車的目的,他是個完美的指揮家,我們要去遊樂場,宣蓋對年輕人說,你還有彆的想去的地方嗎?沒有了。他大聲喊道。你要跟我們一起去嗎?宣蓋問駕駛員。當然,這隻是一句客套話,駕駛員也沒回答他,宣蓋控製著方向盤,氣勢驚人地逼近遊樂場,我像一隻螃蟹,他心想。
笛群遊樂場關門了,他們隻好去城市另一頭的剖醒遊樂場,離開沒多久,宣蓋和年輕人收到了笛群遊樂場再度開門的消息,他們前去查驗消息的準確性,得到實際答案後便與駕駛員告彆,宣蓋付了錢。
年輕人和宣蓋去遊樂場大門旁邊的售票廁所裡買票,排隊的時候,他們閒來無事,聊了幾句打發時間,宣蓋得知了這個年輕人叫期寧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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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會羨慕像你這樣擁有一個完整家庭的人,期寧尾朝宣蓋講道,這並不是說,我生活在一個單親家庭裡,我想與你談論的是伴侶和子嗣,如果不能擁有這些東西,我會感到自己的人生並不圓滿。他們要把水閘升起來了,宣蓋驚恐地叫著,他努力讓自己變得勇敢了,但是沒用,他要保持一種保鮮期過短的風度?顧客們排隊進入超市,查看貨架上食品的生產日期與保質期,金幣過期了,紗窗過期了,西紅柿過期了,家庭旅行車也過期了,所有物品都邁進了保質期消失後的最後倒計時,宣蓋的叫聲讓人們摘掉了耳朵上的遮蔽方巾,他們把粉嫩的原本樣貌射向遠方,接著全部衝向遊樂場,宣蓋就混在他們中間,他和期寧尾走散了。
他一個人在遊樂場裡轉悠,眼下的情況使他想起了過去有一次和妻子女兒一起到商場去的經曆,她們兩個甩開了他,把他留在原地,他百無聊賴地使用手機扼殺散漫態度,這兩個與他最親近的人曾經把他留在這裡過嗎?恐怕不止一次,在半年之後,也就是現在站在遊樂場裡的他的一周以前,他的女兒會要求他買來一隻寵物狗,如此正當且輕鬆的要求鼓動他去實現親人的夢想以及個人的表現欲望,那時的他當然不會想到,這麼簡單的要求竟使他遭遇到了碩大的挫折,如今,遊樂場裡的他孤身一人,他剛好能趁著這個機會再次考慮一遍關於那條寵物狗的事。
可是他不能這樣做,如果他的確孤身一人,如果他的確同期寧尾走散了的話,那麼他能夠好好想想這件事,可他沒有,期寧尾就走在他旁邊打量遊樂場裡的娛樂設施,如果他的確有妻子和女兒的話,那他確實可以考慮一條寵物狗的事,可他並沒有,從來不曾有過,假如他有了孩子,他要給他買什麼寵物?期寧尾並不喜歡寵物,但現在他必須思考這件事,全是為了未雨綢繆,假如他孤身一人,他自然能撫摸一隻思緒裡的寵物狗,但現在宣蓋就跟在他旁邊,一個家庭美滿的成功人士,打算從他這兒套出一些狹隘偏執的話語,宣蓋和期寧尾坐在碰碰車上,像賽車手那樣用三角形輪胎破壞器破壞對方的輪胎,駕駛員躺在事故中心,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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