牂牁郡,關嶺縣。
年前剛剛升任縣令的杜尹,說不出來的意氣風發。
雖然這個官對於京兆杜氏出身的他,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隻要他願意,隨時都能在曹魏出任兩千石以上的官員。
但這個縣令對他來說,意義非凡。
京兆杜氏的牌子在大漢一點都不好使。
這個官是他真正意義上憑借著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做上來的。
是靠著自己的才學和努力,而不是自己的家世和出身!
對於靠自己努力得來的東西,人們總是格外的珍惜。
杜尹自然也不能例外。
大漢是不允許官員怠政的,更不允許官員清談。
這種做法雖然讓劉諶被基層官員所詬病。
但帶來的效果也是很明顯的,那就是能者上,庸者下。
讓那些真正願意做事的人,能有機會發揮自己的才能。
一大早,杜尹便來到縣衙開始署理政務。
如今已經秋收完成,最重要也是最當務之急的事情就是將本縣的所有賦稅全都解送至漢中。
朝廷已經奪取了陳倉。
出身名門的杜尹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陳倉一失,司馬攸將再也沒有和大漢對抗的資本,等待他的除了滅亡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
但越是到這個時候,越是不能鬆懈。
朝廷北伐的國策是要保證把已經打下來的每一寸土地都實實在在的變成大漢國土。
那這就意味著朝廷要付出比以往更大的代價來安撫所占領地方的百姓。
所以後勤保障就成了重中之重。
這也是朝廷三令五申的事情,決不允許有半點差池。
隻是偶爾在忙完政務後,靜下心來的杜尹,也不得不為自己的父親感到擔憂。
父親對於司馬攸有多重要,杜尹比誰都清楚。
這也注定了父親無法在這件事中獨善其身。
可東有司馬炎,西有大漢。
陳倉一失,那局麵甚至還不如當初隻剩下益州的大漢。
司馬攸根本擋不住的,如此一來,父親又該何去何從?!
杜尹曾嘗試過給家裡寫信,但全都是泥牛入海,至今沒有任何回複。
搖了搖頭,把這些繁雜的思緒從腦子裡甩走。
他起身吩咐道:
“來人,備車。”
“隨本官前去巡視水利!”
益州多山川,秋季過後又是多雨季節。
很容易引發山洪。
雖然早年間朝廷興修了不少水利,但一場山洪下來,往往就意味著河道淤堵。
就得趕緊征發徭役清理河道,一刻都耽誤不得。
否則下一次山洪到來,可就不是河道淤堵這麼簡單了。
坐上牛車,杜尹開始沿著河道巡視。
好在平日裡這些事情本就十分重視,所以杜尹一路檢查下來,也沒有發現什麼大問題。
就在杜尹繼續沿著水利設施探查的時候。
忽然有屬下悄悄的來到杜尹的身邊,小聲說道:
“杜縣令,前麵發現一隊兵馬,護送著一個人正在查看水利。”
“下官猜想,會不會是朝廷暗中派下來的人?”
聽到下屬的話,杜尹心裡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從興漢二年開始,朝廷就會時不時的派人下來視察,美其名曰:“巡視”。
其實這件事在大漢並不稀奇。
早在漢武帝時期,就有這樣的事情。
這些人後來被叫做刺史,並在亂世成為一方諸侯。
但大漢如今的巡視人員和之前的又有所不同。
往往地方官員發現這些巡視人員的時候,對麵已經把該挑的毛病全都挑完了。
並且已經準備返回朝廷上報。
而且地方官員很少能和這些巡視人員搭上話。
至於想讓他們手下留情,那就更是想都不要想,因為他們挑出來的刺,就是他們的政績。
全指著這些東西升官呢!
未來是什麼樣,誰也說不好,但現在的這些巡視人員,一個賽一個的不近人情。
大漢眼瞅著就要光複,不會再局限於益州一隅之地。
若是沒有足夠的政績,將來有什麼資格登上更大的舞台?
不過在最初的震驚過後,杜尹反而把心放了下來。
雖然自己這個縣令才當了不到一年,可自己縣曹的位置上,可是乾了好幾年。
本縣一應事務熟稔於心,平日裡也不曾懈怠。
隻要巡視人員不是故意挑刺,杜尹根本不怕對麵到來。
下屬話裡的意思很明顯是想讓杜尹上去對巡視人員示好,說不定能讓對方手底下稍微鬆一下。
但杜尹卻不屑於這麼做,自己堂堂正正做官,勤勤懇懇做事。
無論是對朝廷還是對地方百姓,都能做到問心無愧。
若是真因為自己不向對方示好而遭對方穿小鞋。
杜尹也不是不敢掛印而去!
擺了擺手,杜尹準備調轉牛車返回縣衙。
可就在隨從準備調轉車頭的時候,杜尹又再次抬手製止了隨從的動作。
因為下屬官員嘴裡說的那個巡視人員已經走進了杜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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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沒碰上倒也罷了,如今碰上了還要故意躲著,多少有點說不過去。
杜尹也不是那種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於是便準備下車去跟對方打個招呼。
走下牛車,杜尹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
便快步往前走去,可走著走著,杜尹的腳步就不由得慢了下來。
因為他發現對麵的那個巡視人員的身形,讓杜尹一時間有點恍惚。
讓他想到了多年未見的父親!
心中頓時生出一陣唏噓,若是父親能夠投靠大漢。
對於父親和家族來說,未必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自嘲的笑了一下,杜尹快步向前走去。
可是隨著二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杜尹的目光越來越震驚且慌亂起來。
此人的舉止和父親實在是太像了!
直到那人將目光轉過來,投到杜尹的身上。
杜尹頓時如遭雷擊,渾身忍不住的顫抖。
片刻之後,杜尹踉蹌著衝上前去,遠遠的便跪倒在那人麵前。
語氣顫抖的喊道:
“父親!”
而那人不是彆人,正是此前投降大漢,又隻身前來益州的杜預。
聽到杜尹熟悉的聲音,杜預心中一動:
“尹兒。”
聽到父親叫自己的小名,杜尹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父親何時入川的?”
杜預笑著說道:
“此事說來話長,你且起來回話。”
杜尹趕緊從地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