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君的感覺如何呢?
小老頭有些自得,也有隱隱約約的惶恐。
何為皇帝?振振兮,天之子也!
代天施誌,受四海圖籍,膺萬國貢珍,係江山於一身,何等的高貴,何等的神聖!
從前司馬昭的手下成濟當街弑君,皇帝的身上作為天之子的神聖似乎就此落下帷幕。
但隨後弑君者就被夷三族,指使者司馬家最終也被劉裕屠戮殆儘。
這場報應不爽,使得神聖的外衣似乎又在皇帝身上若隱若現。
小老頭心中也不是沒有幾分對這種冥冥天命的畏懼,但事到臨頭,這點難以明言的心思已經阻止不了他的動作。
血飛濺在帷幔上,麵容傲慢的年輕人陷入了永眠。
小老頭望著指節上的鮮紅,心中生出片刻感慨,原來一個皇帝的死,也不過是一個呼吸的消失,一顆心臟的停止,如此平平無奇。
“不過如此。”小老頭放下血淋淋的手指,帝王之血,與他這樣的江湖人的血,沒有半分區彆。
“本座亦然如此作想。”
一隻白得泛青的手,握住了小老頭的心。
“無名島主人,不過如此。”
小老頭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上一刻他還在感受弑君的微妙體驗,下一刻他的性命同樣被收割而去。
玉羅刹迅速抽手,內力一震,猩紅的血霧在空中炸開。
玉羅刹在空曠的寢殿中幽幽自語:
“真是麻煩,可憐天下父母心,連累老父親東奔西走,一把年紀還要替人賣命。就算是賣的好了,也不知要被怎麼提防呢。”
他挑剔的望著這座大明最高統治者的寒酸寢宮,與方才所見的嶄新火器對比,挑了挑眉,按照約定,掌風掃過各個隱蔽之處,放置了火油的瓦罐紛紛爆裂,點燃的火折子落在蔓延到大殿四處的火油上。
火立刻燃燒了起來,火舌貼著柱子向上攀延,順著帷幔吞噬著龍帳,四處都是木料被灼燒的“劈啪”聲,黑色的濃煙開始升騰。
在宮人們“走水了”、“快救火”的驚呼中,無人察覺一片濃霧優哉遊哉的從燃著的宮殿中飄出。
朱翊鈞靜靜望著寢宮的大火,覆麵遮擋著他的神情,無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翌日,朝野再度震動。
太平王向皇帝密奏兒子謀反!
太平王世子深夜與江湖人潛入宮中意圖行刺,燒毀了皇帝的寢宮,幸得上天保佑,接到太平王密奏的皇帝安然無恙,反倒是兩個亂臣賊子葬身火海,成了兩具焦屍。
太平王鎮守邊關有功,又大義滅親,皇帝特赦不將世子之罪追究到太平王身上,念天家宗親之情與太平王生平之功,仍然讓他鎮守如初。
但所有人都知道,太平王一脈算是完了,唯一的兒子死了,太平王又年邁,不能再有繼承人。等太平王一死,便要收地除爵,一生積累都要歸於皇帝。
皇帝雖然不追究太平王,但不會不利用這次機會,解決掉那些之前未完全斬斷的瓜蔓觸手。
春闈已過,大把的年輕俊才等著殿試,隻要皇帝給他們官做,他們就是最忠心耿耿的天子門生,至少,在還未被官場同化的開始幾年內,他們會是皇帝最忠誠的擁躉。
等到新人變成老人,又會有新的新人和他們當初一樣忠心耿耿的叩拜天子。
皇帝總會得到新的賢臣,至於那些變得不賢的,就跟著他們從前的前輩一樣,被淹死在變幻莫測的宦海之中。
就如今日的大朝會,朝堂之上,不像往常那般臃腫,少了不少麵孔,稀稀落落的隊伍反而有些清明的模樣。
不少人剛剛出了家門就被錦衣衛團團圍住,全家一起蹲昭獄。幸運能夠安生上朝的,也有不少被推到午門挨廷杖。
他們當然沒有參與昨夜之事,寢宮裡真正死的人是誰、那把火是怎樣燒起來的,朱翊鈞心中自然一清二楚。
但這是借題發揮算總賬的時候,朱翊鈞要讓人這些人知道什麼叫做“莫欺少年窮”,尤其那個少年還是皇帝。
朱翊鈞還記著,那些齊齊上書阻撓他動作的朝臣們,就算當時他以利挑撥,讓這些老家夥的聯盟分崩離析,可這些人做過的事情,爭奪天子的權柄、藐視天子的威嚴,一樁樁一件件,他可都仔仔細細的記著。
沒有人敢出聲置喙,連失去兒子、手握重兵的太平王都沒有動作,他們這些人,更是像死了一樣緘默。
火燒天子寢宮,這是何等的膽大包天!太平王世子以前在京中明明那樣安分守己,怎麼跟中邪了似的。
他死了乾脆,可他們這些人怎麼辦?皇帝要是平常殺臣子,那是要被唾罵暴君的,可是眼下,作為被燒了寢宮的受害人,皇帝就算殺的人頭滾滾又算的了什麼?
無人會為他們喊冤叫屈,隻會覺得這些人是欺君罔上、罪有應得,讓天子蒙受如此屈辱,君父受辱,罪在百官!
天下人會怎麼看待他們這滿朝文武?史書會怎麼記載他們這些人?野史又會怎麼編排他們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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