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確第一次見到薑芸是他還在讀中學的時候,那時他才十五六歲,和爺爺奶奶在鄉下居住。
小時候他並不明白為什麼隻有自己的父母不在身邊,長大了才知道,母親是未婚生子,他們在外打工相識,組成了工地所謂的臨時夫妻,最後感情散了,就拋下孩子,各自去其他城市追求新生活,隻剩下沈確孤苦無依,爺爺奶奶不忍心,將他帶回了村裡。
父親從不寄錢回家,兩個老人帶一個孩子,隻能是勉強糊口,自懂事起,也從不過多要求什麼,他知道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村裡還有過的更苦的孩子,起碼自己還能有爺爺奶奶的愛。
初中的時候,爺爺病逝,隻剩下奶奶一個人,日子過的更加艱難,全靠其他子女補貼的家用交學費,這些人意見都很大,認為自己給父母的錢不應該用在孩子身上,他們雖從沒當著他的麵挑明,但冰冷的態度一目了然,沈確明白,一旦奶奶也走了,自己可能就真的要輟學打工。
但他不願意重複父親那樣的生活。
當老師首次把薑芸介紹給大家認識的時候,少年感到很驚訝,村裡從來沒有這樣的人出現,細膩白皙的皮膚,光彩亮麗的衣服,輕聲細語的聲音,與周圍破爛不堪的校舍以及粗獷硬朗的山脈格格不入。
更讓人欣喜的是,每次薑芸來學校,總能帶點他們平時從沒看過吃過的東西,有時候是鬆軟可口的華夫餅,有時候是軟糯鮮香的蛋黃肉粽,特彆是一種稱作美式咖啡,氣味古怪的黑色茶飲。沈確喝後總有種回味無窮難以言說的興奮感,即使大多數同學都不太喜歡這種中草藥的味道,但沈確每次都很期待。
如果這些全都沒有,光是肉包子,炸雞這類的,就能讓正在長身體的中學生們樂的眉開眼笑。所以每次薑芸來學校,總能看到同學們簇擁著她,黑壓壓一片,邊吃著好吃的,邊聽她說山外邊兒好玩的事。
時間久了,沈確慢慢打聽到,薑芸來這裡是為了做慈善幫扶的。最近幾年,越來越多的城裡有錢人,流行到遙遠農村的偏僻小鎮來行善積德,廣結良緣。稍微有點能力的大老板,選擇建廠蓋房,給村民們提供就業崗位,更多的人則像薑芸一樣,選擇支持教育事業,資助學校升級軟硬件和品學兼優的貧困生,幫他們走出大山,更好的服務社會。
剛開始,沈確對這件事抱有很大的期待,隻要有了資助,他繼續上學這件事就不會因為奶奶離世而中斷,他覺得自己很符合資助的要求,抱著這樣的想法,他等了一批又一批資助人,但接連這幾次幫扶的名單,都沒有他的名字。
當他再一次看到鄰村比他家條件好上不少的班長,也被選為資助對象的時候,沈確知道,幫扶這件事終究是變了味,他隻是在癡人做夢罷了。
那天,是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陽光透過課室的窗戶灑進來,照在沈確的書桌上,他將頭懶洋洋的靠在自己的手肘上,靜靜享受,不經意間抬頭間,遠處走廊的儘頭,烏泱泱站著一堆人。
薑芸又來了,她今天穿著修身剪裁的藕色連衣裙,裙擺輕輕垂落至膝蓋,笑意盈盈的和同學老師們說著話。
眼看著朝這邊走來,沈確趕緊低下頭翻了幾頁書,假裝在溫習,一陣風從吹過,夾雜著苦澀濃鬱和甜美的芬芳,他一下感到耳朵灼熱起來。
校長遣散那些圍著她的孩子,邊走和薑芸做著介紹。
“我們這裡讀書的孩子都是附近幾個村來的,有幾個確實學習成績很好,但是家裡條件不行,正需要人資助,中午我帶你去辦公室看看他們幾個。”
風夾著這句話,和薑芸的獨有的味道一起,飄進了沈確的腦海裡,他回想一次次落空的感覺,難過的如同咽下一口毒藥,忍不住皺眉。他還是抱著一絲幻想。
午休時間,沈確在二樓假裝漫無目的地散步,目光卻不時落在辦公室的門上,有人經過時,他會轉移視線,一臉漠然地裝作在背書,人們進進出出,留下一條門縫,沈確見身邊無人,便偷偷向內看去。
隻見校長身邊站著兩個小女孩,沈確認出其中一個,是同村叫小梅的。小梅家和村委主任是遠方親戚關係,她家裡雖談不上什麼大富大貴,但也住的是兩層小樓房,比沈確現在住的陰暗潮濕的瓦房,不知要好多少。
“這幾個孩子,成績都是年紀名列前茅的,家裡也確實有困難,如果薑小姐認為沒問題的話,那就定下兩個作為今年的資助對象把。”
校長殷勤的把孩子往前推了推,希望她們能和資助人稍微熱絡一些,沈確看到薑芸溫柔的目光停留在小梅身上,她彎下腰,輕輕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羞澀地回答:“你好我叫小梅。”
“小梅,你今天過得好嗎?”
女孩羞澀點了點頭,旁邊的校長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快點和薑姐姐說說,今天學到了什麼?”
小梅低下頭,垂下眼簾,動了動嘴唇,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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