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要在此時對她動手麼?
將她從神壇上扯下來?
千尋疾凝視著露出淡淡笑意的葉瀾,眼神複雜——
自他將她推入殺戮之都那日起,便再少見她這般舒展的神情。
她很快樂。
若此刻俯衝而下,以他九十五級魂力壓製,的確能瞬間了結一切。
他依舊高高在上掌握權力,小瀾淪為階下之囚……
可——
當他看見她抬手替跪拜的老婦拂開額間亂發時,那抹下意識的溫柔讓他渾身血液驟然凝固——這個動作太像當年他抱她登上教皇殿台階時,她蹭著他肩頭打盹的模樣。
他的小瀾本性並不壞,本身就是很溫柔的人。
隻是後來發生的事,不得不讓她變成現在這樣……
“倒是把這裡經營得風生水起……”他舌尖抵著後槽牙,又愛又恨,忽然想起今天看見的——貧民窟的糧種分發、長老會的席位調整、甚至連聖殿騎士團的鎧甲紋樣都換了新。那些曾被他視作雞肋的“民心工程”,在她手中竟成了籠絡底層的利刃。
好手腕。
好心機。
是他千尋疾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好徒弟。
指節狠狠掐進掌心,他卻在痛感裡泄了氣。
他能怪誰?
從她第一次在殺戮之都渾身是血地捧回殺神領域,到今日車輦上高懸的教皇出行錦旗,他始終在縱容她的越界:默許她改革夜鶯堂,放任她將糧種分給平民,甚至此刻望著她冠冕上屬於自己的紅寶石,竟生出“這樣也好”的荒唐念頭。
怪誰?
還能怪誰?
怪他自己!
怪他自己縱的!
千尋疾從密室逃出的憤怒去了大半——罷了,若在這朝聖的長街上動手,血汙濺了金階,損毀的何止是武魂殿的顏麵?
更何況……他餘光掃過她額上的冠冕,喉頭忽然泛起苦澀。
她如今這般在意“威儀”,若被當眾拆穿,怕是比剜去魂環更令她難堪。
或許是他凝視得太過專注,那抹紫金色的身影突然抬頭。
四目相對的刹那,他本能地催動魂力隱入陰影,後背貼上冰涼的穹塔石柱時才驚覺冷汗浸透中衣——不是怕暴露行蹤,而是怕她看見自己眼底翻湧的、連他都害怕的柔軟。
“可笑……”他望著自己在日光下顫抖的指尖,忽而低笑出聲。
何時起,他竟要對一個小輩這般躲躲藏藏?
倒好像是他犯了錯一樣,躲躲藏藏地不敢見人。
明明,錯的是那個不孝弟子……
繞著穹塔走了兩圈,千尋疾才驚覺自己居然無片瓦可棲——教皇殿的每一塊地磚都刻著她的徽記,長老殿的燭火後不知藏著多少眼線,至於供奉殿的父親……
他閉了閉眼,喉間泛起苦澀。
若真去了那裡,葉瀾怕是連全屍都留不下。
父親是愛他的,這點他從不懷疑,即便他們之間因母親的事有些隔閡,但血脈相連的親情從未消散。
他太清楚父親的脾性了,若知道自己一手培養的兒子被個孤女花言巧語地取而代之,甚至將他囚禁,以父親對權威的絕對維護,定不會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