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日,那封信反複在唐三腦海中浮現。
他常常出神發呆,甚至在飯桌上也失了神,這惹得小舞滿心不悅。
暮色將廚房染成暖橘色,蠻聽龍顛著炒鍋將最後一道糖醋排骨裝盤,餘光瞥見女兒氣鼓鼓戳米飯的模樣,笑著刮了下她鼻尖:“又和那小子置氣?”話音未落,小舞就把筷子重重拍在碗沿:“每次吃飯都魂不守舍,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裡!”
“閨女,唐三八成是有煩心事。”蠻聽龍熟練地給女兒擦去濺到嘴角的湯汁,指尖殘留著灶台的溫熱,“人和人之間要有界限感,不能老去乾涉彆人自己的事......”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清晰。
小舞氣鼓鼓地瞥了爸爸一眼,什麼自己的事,她蠻小舞的小弟,怎麼能有自己的事?
誰允許了?
她本想發作,卻瞥見桌上擺滿了自己愛吃的菜肴——翡翠般的蒜蓉西蘭花、油亮的梅菜扣肉,連米飯都特意做成了小兔子形狀。她隻能一邊悶頭扒飯,一邊在心底暗罵:“可惡的唐三!”
看在老爸的手藝上,她就懶得跟那小子置氣了。
隨著吱呀一聲推門響,唐三帶著滿身暮色踏入屋內,他剛幫著把門口鬆動的幾處加固了下,全家唯一一個做家務的人蠻聽龍常年不在家,自然沒人關注這些小細節。
但既然他來做客,還是有點眼力見的,更彆提……
他對人家姑娘還有點說不清的想法。
更要好好表現。
看見唐三進來,小舞故意將碗碰得叮當響,分明還是在生氣。
倒是小舞的爸爸蠻聽龍笑著起身接過他的鬥篷:“快坐快坐,你阿姨新醃的酸蘿卜,就等你嘗嘗鮮。”唐三如坐針氈地落座,在長輩的解圍下,才敢偷偷看小舞一眼,拿起筷子慢慢吃起來。
此刻的鬥羅大陸雖然平靜,但某些地方也暗潮湧動,柔依前幾日接了個任務,代替葉瀾深入星鬥大森林,追查邪魂師的蹤跡,而蠻聽龍也常年協助一位封號鬥羅鎮守極北之地,這次特意抽空回來,就是想多陪陪許久未見的女兒。
卻不想,自家院子裡闖進了這頭藏不住心思的“小狼崽子”。
食不知味的一餐吃完,唐三不顧父女二人的阻攔有眼色地去洗碗,他看出來了,這個家裡的兩位女性都是十指不染陽春水的大小姐……
還是他來做吧。
即便如此,父女二人並未閒下來,一邊收拾著物件,一邊隨意說話。
儘管蠻聽龍才剛踏入封號鬥羅的境界,可偶爾做做這些細碎的日常事務,反倒成了一種獨特的放鬆方式,能讓他從戰場上的緊繃狀態中快速抽離,回歸平靜。
女兒嘰嘰喳喳地說,憨厚的爸爸在一旁應和,有時說的不對了還會招來女兒的嬌嗔,這讓唐三聽著,有些失神。
雖說唐昊對他也很好,但好像爸爸和兒子之間,少有如此溫情,更多的是如山的厚重。
但這並不代表,爸爸不愛他。
夜色濃稠如墨,唐三在床上輾轉反側,月光透過窗欞灑在枕邊,他枕著這清冷的銀輝,滿心愁緒翻湧。
史萊克學院……
未曾想,不過片刻,房門輕響,唐昊的身影悄然出現。“睡不著麼?”
低沉的嗓音裡帶著幾分了然。
這些日子,兒子眼底藏不住的心事,他又怎會看不出來?
那魂不守舍的模樣,像極了懸在心頭的巨石,沉甸甸地壓著。
唐三聞聲緩緩起身,窸窣的被褥響動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唐昊抬手打開魂導器燈,暖黃的光暈瞬間漫開,將兩人籠罩其中。“發生了什麼事?”他的目光落在兒子緊繃的麵容上,帶著不容拒絕的關切。
唐三喉間滾動,猶豫再三,終是將一切和盤托出。每說一句,指尖便不自覺地攥緊幾分,他垂眸盯著被褥褶皺,心裡滿是忐忑,生怕迎來爸爸的斥責——
畢竟,偷看爸爸信件,於情於理都難以開口。
唐昊靜靜凝視著床上略顯單薄的身影,昏黃燈光下,兒子眉眼間的憂慮清晰可見。
這孩子,太懂事了……
懂事得讓人心疼。
小小的孩子知道,爸爸的隱忍退讓,那些違心的委曲求全,甚至被迫臣服於葉瀾的統治,無一不是為了自己。
滿心的負擔壓得孩子透不過氣,才會這般反常。
“小三……”唐昊喉頭微哽,抬手輕輕撫上兒子的頭,動作輕柔得仿佛觸碰一件易碎的珍寶,“不要想那麼多,你還小……這是我們大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