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柯老四當內廷醫官的生涯裡,大部分病患都是內官和宮女。他知道挨了一刀的人,偶爾都還有一些抓心撓肝的欲望。
顏如玉怎麼會沒有?
二十歲了,長得禍國殃民,身邊沒有女人伺候,這不對勁,很不對勁。
一時間,柯老四也有些難以抉擇。
公子是病了更好?還是有龍陽之癖更好?
斟酌許久,他覺得顏如玉不讓自己把脈,就應該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以顏如玉的性子,是決計不會輕易找人看診。這種事又不便與人說,少不得他這個內官出身的人,替他多綢繆綢繆。
“桑丫頭,我問問你,若讓他戒了,可能緩解?”
桑落也不知道柯老四問的是誰,反正不是他自己。既然問了,她就要很認真地回答:“久淤並非好事,日子一長,反而影響子嗣。理應讓他適度紓解。”
柯老四覺得甚是有理,開出了條件:“我可以讓你在這裡坐堂看診,但晚上你不能睡在醫館,天黑之前必須離開!你看診下藥,我要看著,免得你出了人命,彆人來找我賠銀子。”
頓了頓,他把最重要的說出來了:“還有,你必須要把治見花謝的方子給我。”
都算合理。
“我每日回家,除非病人要求回避,看診開方老先生可以在一旁的。至於藥方,可以給。”桑落想了想,又說,“隻是老先生既然懂醫,則應當明白隔人詢醫實非上策。不妨讓他來一趟,我親自麵診,興許用一點藥,興許連藥都不需要用。還興許——”
“還興許什麼?”
“需要——切一刀。”像楊六郎那樣。
這三個字,讓柯老四渾身一顫,幾十年的傷口都複發似的疼起來。
切一刀?
公子豈不是變成母子了?
他的白眉扭到一起,眼皮子皺在一起:“不用,不用,肯定不用。”
兩人也沒什麼分歧,當即就擬了文書,按下手印。
桑落因惦記著給小內官交貨的事,趕回家中,桑陸生正巧在家,父女倆相顧無言,隻默默做著各自的事,氣氛總是有些凝滯。
好在那小內官很快來了,見到蠟像不由感歎:“當真是好東西!咱家將來也來預定一個。”
反正多做了幾個,桑落取出一個要送他。
那小內官卻推辭了,將銀票按在桌上,笑眯眯地看著桑落:“現在咱家用不著,將來等咱家飛黃騰達了,就來定做一個金的,再鑲上各式寶石。那才威風!”
就像缺了牙的人,要鑲一顆金牙,斷指的人,要套一個金義指。
似是在說,他們有如今的富貴榮華,皆因舍棄了血肉。
又似在說,所有舍棄的、殘缺的,皆能用金銀彌補。
不知怎的,桑落想起賀飛和孫茹的身體。
竟覺得,他們之間的,算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真情。
桑落不是一個特彆懂情愛的人。
穿越前,她是寒門學子,埋頭苦讀考入醫學院,課餘勤工儉學,甚至人體器官模型都是她自己雕的。工作之後在泌尿外科,除了手術台就是門診病房,男人在她眼裡,不是病人就是大體老師。
她是很慶幸穿到桑陸生家中的。專業對口,又少了古人對女子的那些桎梏,還可以施展所學所長。
可惜年歲一到,還是要談婚論嫁。
昨晚躺在丹溪堂睡不著時,她翻來覆去地想。這件事,她不能怪桑陸生,甚至也不能怪倪芳芳。
她不埋怨任何人,但也不指望任何人。
他們是古人。
她不是。
接下來的幾日,她都避著桑陸生,悄悄將屋內的瓶瓶罐罐,化整為零,一點點地搬到了丹溪堂。
李小川自從與桑子楠在醫館裡起了衝突,便再未去過桑家醫館。夏景程又得了家中長輩的允準。故而桑落一召喚,這兩人便立刻來了。三人齊心協力地將丹溪堂前廳、內堂以及藥櫃、灶房都收拾了出來。
柯老四原以為她隻是來坐堂,擺把椅子就行了。哪裡想到她竟搬家似的,高高低低堆了大半個院子的東西。
很多東西是李小川和夏景程也不曾見過的。三個老少爺們兒湊在一起,六隻眼珠齊齊盯著那些玩意兒。
當真是開眼界了!
李小川從未見過人體蠟像。腸腸肚肚的,怎麼就放得這麼規矩?和先生醫館裡畫的不太一樣。好像還可以一個一個地取出來?他伸出手去摸那片肝臟,猝不及防地,被人打了一下手。
“毛手毛腳的,彆弄壞了!”柯老四說道,再小心翼翼地將那半大的小人的心肝脾肺全都取了出來,十分精致!每個臟器後麵都帶著一根短針,方便固定。
“竟是這樣”李小川捏著細針,將那顆蠟製的心臟湊到眼前,之前在桑家醫館,跟著桑林生學了三年診脈,瘍門卻極少涉獵。他看過不少書,《外台秘要》背得滾瓜爛熟,熟讀對瘡、癤、癰、疽等病的診治古方,卻從未沒摸過人的內臟。
“這是肝臟。肝臟可以粗略分為肝左葉和肝右葉,一共八段”桑落走過來,手指點著那蠟像,“這是膽總管,膽囊你們可以拿去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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