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日午後，星城的天色忽晴忽陰，省政府一樓的協同台卻亮得刺眼。大屏上滾動著全省項目進度條，綠色、黃色、紅色的燈點如同心跳在呼吸。
李一凡站在屏幕前，手裡攤開一份最新簡報，扉頁三個字——“外部阻力”。張廷山快步趕來，壓低聲音：“省長，江淮在合肥臨時組織了一個閉門溝通會，把幾家央企和外資請去，渲染我們推進過快，政策不穩，想把兩單電子信息訂單攔過去。”
李一凡眉梢一挑，並未惱怒，隻淡淡道：“這不是問題，這是信號。既然他們搶，我們就提前發布第二批清單，讓所有企業看見我們不是打一槍就走。”
消息落地，陳曉峰立即在白板上寫下四行：“第二批項目：提前一天發布；問題牆：全量公開環評及複盤；跨部門綠色通道：新增三類件並聯；外部時間戳：同步上線。”字跡利落，他心裡清楚，媒體剛剛把瀟湘的“三份責任書”和“問題牆”推上熱搜，正是把速度再往前壓半格的好時機。
許宏誌從組織部帶來一摞人事備案表，低聲提醒：“涉及市州的窗口位要換幾個人，彆讓老毛病拖後腿。”李一凡點頭：“該換就換，先把能跑起來的放上去。”
傍晚，嶽州臨港產業園。第一棟電子信息廠房鋼柱立起，鐵塔車吊臂在空中旋轉，一群居民在圍欄外舉著橫幅攔著路，擔憂項目汙染。陳曉峰從車上下來，沒有繞道，也沒有推開圍欄，而是拿著擴音喇叭走到人群中央：“大家的擔心是對的。
環評報告全網公開，項目每一項指標都有人負責簽字。我陳曉峰在這兒把話放下：出了問題，我先擔。”人群裡靜了幾秒，一位上了年紀的大爺把橫幅放低了些，問：“那你敢讓我們每周來廠裡看嗎？”陳曉峰答：“敢。
每周五下午三點，對外開放，數據當場給大家看。”話音落下，圍觀的記者“哢嚓哢嚓”按快門，直播間裡彈幕刷起“硬氣”“敢擔”。
晚上七點，星城“問題牆”前圍滿了人。新加的一欄叫“環評複盤”，把每一個項目的結論、整改清單、複核時間標得密密麻麻。有人嘀咕：“這樣透明，醜事不是都貼出來了？”旁邊的窗口乾部卻笑了下：“醜事貼出來，才有人收拾。
以前看不見，才是真醜。”陳曉峰盯著牆看了一會兒，轉身讓數據局把“異常回撤”“指紋不匹配”的兩條指標做成可視化，直接投在協同台上。他知道，隻有把最容易被做手腳的環節放在最亮的地方，質疑才會自己消失。
同一時間，衡山汽車零部件項目的海關申報卡殼。企業要同步引進兩條進口生產線，可口岸審批拖延。林浩民連打兩通電話仍不順，回身報告。李一凡沉聲道：“把流程公開，誰卡誰的章，名字亮出來。
浩民，你寫一份‘跨部門綠色通道’條款，今晚進行動計劃；張廷山，同步把這一條報四九城，請薑承遠批示並轉給海關總署，我們不搞口頭協商，走製度。”話鋒一轉，他又看向陳曉峰：“把外部時間戳係統全部接上，任何一環過章時間超過閾值，自動亮黃，誰都改不了。”
九點半，全省視頻督辦會準時開場。十六塊小屏裡，各市州分管副市長和園區主官一字排開。陳曉峰沒有鋪墊，開場就說：“今晚十二點前，所有黃色項目交‘三件套’：處置方案、責任清單、時間節點；紅色項目加一件——問責預案。
明天上午九點，我要在問題牆上看到兌現欄。”有市裡試探：“副主任，手續確實複雜，很多環節不是一時半會能……”陳曉峰打斷：“複雜所以才並聯，才留痕。你告訴我誰卡在誰手裡，越過不了就換人。記住一句話：時間可以要，但必須要在計劃裡；困難可以說，但必須寫在表上。”
十點，協同台的紅黃燈忽然閃爍。湘北某新能源材料項目的“預驗收”節點亮出紅色警報，備注隻有四個字——“資料不全”。李一凡目光一斂：“打過去。”視頻接通，對麵處室負責人支支吾吾，嘴裡反複就是“上麵要求嚴”。李一凡冷笑：“‘上麵’指誰？說名字。”對方沉默。陳曉峰把後台記錄調出來，三次退回，備注完全一致，像是複製粘貼。
李一凡當即拍板：“該同誌停職檢查，紀委、審計立刻進駐；該崗位由後備乾部王珂代行。今晚之前把缺項補齊，明天九點我在牆上看結果。”一句話，屏幕另一端的會議室鴉雀無聲，隨後傳來雜亂的“收到”。
十一點過一刻，嶽州的環評複核終於上傳，係統打上“2342”的時間戳。協同台上那條黃線緩緩轉綠，會議室裡有人沒忍住輕呼。陳曉峰長出一口氣，仍提醒自己：綠燈不是終點，複核才是。李一凡坐下，喝了口溫水，聲音放緩：“看見沒有？一塊一塊捅開的。明天上午九點，第二批項目清單提前發布，三大類二十八個子項，一口氣砸出去，讓所有企業知道，瀟湘不止一次快，是一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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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廷山立刻把草案彈出來，陳曉峰在頁邊加筆：對接口岸的四個字段並聯、第三方抽檢改為雙盲上報、問題牆新增“銷號周期”欄。
就在此時，許宏誌遞來一頁紙：“組織梳理了一批園區窗口人選，今晚能到位的三人，簡曆在這兒。”李一凡翻到第二頁，停了一下：“嶽州用王珂，衡山用周晨。第三個留給湘北，先把空擋補上。”他抬頭看陳曉峰：“明天你帶人下園區，不當觀禮，不發空話，盯兩個點——‘三件套’和‘銷號周期’，盯住了，這套骨架就站住了。”
深夜，省政府大廳的“問題牆”前仍有人駐足。媒體觀察員蹲在腳手架旁記筆記，窗口乾部把最後一張黃卡貼上，抬手又把一張變綠的卡移到“已兌現”。有人小聲說：“以前真怕紅，現在巴不得紅，紅了才有人盯。”另一人笑：“紅得多了，大家就學會了早做、快做。”牆上的燈光倒映在地磚上，像一條河在悄悄改道。
八月十三日清晨，瀟湘第二批承接項目清單提前上線。電子信息、汽車零部件、新能源三大板塊細化出二十八個子項，配套寫清“土地到電力”的並聯節點和“從報到批”的最大時限。新聞一出，幾家在觀望的外資企業當日預約視頻談判。贛楚的一位朋友發來消息打趣：“你們不睡覺的？”陳曉峰回了四個字：“在牆上睡。”對方沉默片刻，發來一個大拇指。
上午九點，省政府三樓會客室，三家企業代表先後落座。沒有冗長歡迎詞，隻有條款逐條對照：投資強度、能耗指標、用工結構、研發占比、稅收返還。
李一凡親自壓軸，隻說兩句：“承諾寫在紙上，兌現寫在牆上。瀟湘不許欺客，更不許騙客。”三方握手時，媒體在外麵的快門聲此起彼伏。有人看見李一凡轉身時袖口微動，以為他終於放鬆，隻有陳曉峰知道，那是他把袖扣又扣緊了一格。
午後，合肥那場閉門會傳來消息：江淮設立“謹慎清單”，提醒企業“觀望為上”；與此同時，四九城一份匿名報告在幾個部委郵箱裡流傳，稱“瀟湘推進過快，財政壓力加大”。
許宏誌把紙遞過來，李一凡掃一眼，哂笑：“他們以為我們追的是表揚，我們追的是時間。”他吩咐陳曉峰：“把全省‘中位數放行時長’實時上屏，每天下午五點前滾動發布。讓數據說話。”
傍晚，衡山口岸的新端口開通，第一批設備通關。協同台那條“跨部門綠色通道”的折線陡然下挫，放行時長從三十二分鐘降到二十七分鐘。
值班的小夥子忍不住鼓掌，隨即又不好意思地收手。陳曉峰笑了笑：“鼓掌沒錯，拿筆也沒錯。把二十七寫下來，寫在牆上。”夜色裡，物流車隊的車燈一盞盞亮起，像一串有力的脈搏沿著高速向園區奔去。
夜深，辦公室隻剩李一凡與陳曉峰。窗外江風卷著細雨，撲在玻璃上。李一凡收起最後一疊簽字，站到窗前，半晌才開口：“彆人以為我們在搶風頭，其實我們在搶的是機會的窗口期。它開著的時候，你必須衝過去；它關上了，你再漂亮也沒用。”
他回過身，目光清亮而沉著，“記住，快車道不是一條路，是一種紀律。”陳曉峰點頭，忽然想到前幾天承諾的“每周五開放日”，便在備忘錄上加了一行——“周五三點，嶽州開放日，陳曉峰到場。”
深夜的協同台，屏幕上綠光穩定，零星黃點像遠方的信號。李一凡掐滅案頭的燈，隻留屏幕的亮度在室內鋪開。他知道，風還會起，鑿牆的人也不會停，但隻要牆還在、燈還亮、人還在位，瀟湘這條路就會一直通向前方。江麵有船鳴遠遠傳來，像一聲簡短卻篤定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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