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壓在星城屋脊上，省政府八樓指揮間一片通明。桌麵堆著厚厚一摞《問題清單》，封皮上“暗訪取證”四個字泛著冷光。陳曉峰把三地回傳的視頻串到三聯屏，紅黃綠點位像心電圖起伏。
李一凡翻到第一頁，盯住幾條刺眼的記錄，語氣平靜卻不容轉圜：問題不上牆，乾部就不上榜；今晚先把牆貼滿，再談誰該下。
清晨的臨時常委會比往常更短，書記趙建國開門見山：暗訪不是演戲，是照妖鏡，這周隻談兩件事，怎麼追、追到誰。
紀委書記王平拿出兩份“代簽補簽”的證據，指尖敲在桌麵，聲音不高卻句句見骨：製度不是擋箭牌，誰把簽名當橡皮圖章，先停職再審紀。會議室裡一陣靜氣，幾位年長乾部目光閃爍，不再替誰說情。
財政口的擔憂還是來了。周德興小聲提到“人心慌、效率降”，建議先穩一穩，再動人。李一凡不看他，隻對書記說：怕群眾監督的乾部，不會因為我們慢一點就勇敢；流程不跑，項目才是真降速。
組織部長許宏誌順勢遞上“三類名單”，可複製、可培養、可調整按地市分欄，後麵跟著崗位建議與接替序列。趙建國掃過一眼，落錘：可調整的今晚動；可培養的明早上課；可複製的下周前移帶隊。
下午，組織部的談話室燈一直沒滅。第一位被叫進來的是衡山某窗口主管，他端著一杯涼茶，試圖解釋“那天網絡抖了三分鐘”。談話組把倒計時回放摁到他麵前，指著“缺項—影響—時限”的灰色提交鍵，淡淡一句：網絡抖動不抖你的手。對方沉默片刻，寫下主動請辭，最後在“承諾複盤欄”補了一句：錯誤由我承擔，流程按新規重跑。
嶽州臨港的一名班長更倔，口口聲聲說“備用設備不在我權限”。談話組把“備用—校驗—聯絡”的在線照片牆翻給他看，一排時間戳亮得刺眼，又把群眾代表的留言念出來：誰簽誰當，誰在誰現。
他垂下眼，咬著筆尖簽字。出門時，換班的小夥子站起來給他讓路，兩人對視一瞬，誰也沒說話，隻聽走廊儘頭的問題牆前傳來撕膠帶的聲音。
傍晚前，十二張“調整公示”貼上各地的問題牆，紅得紮眼。企業代表圍過來看，指著落款的時間戳說：這回是真動了，不是口頭批評。群眾代表在旁邊加了一行小字：整改路由不變，責任人變更後繼續倒計時。
有人小聲議論，也有人長舒一口氣；幾名被調整的乾部收拾物件，神情各異，腳步卻出奇地輕，像是把一身疲憊留在了那麵牆上。
媒體的鏡頭很快對準紅卡。瀟湘日報的評論標題寫得直：“把臉貼在牆上，比把臉貼在稿子上更重要。”財經自媒體剪了衡山“硬框必填”的操作細節，配文“按鈕灰色才是真剛性”，轉發過十萬。
外地也有聲音嘲諷“動刀太狠”，卻被一條評論頂了回去：錯了曬出來，改了跑起來，比捂著更像治理。輿論場的情緒此起彼伏，但“看得見”“追得上”這兩個詞，在一茬茬留言裡不斷冒頭。
“可複製”的名單隨即收到任務。嶽州那位年輕的值守骨乾被抽調到省直，臨時兼任“教員”，拿著自己寫的《旁路見證四合一模板》給各地授課；
星城兩名工程師帶著“離位提醒”的代碼巡回部署，把“三分鐘—鈴—廣播—代崗”的節奏講給夜班聽；衡山一位女窗口員被點名帶徒，第一節課隻教一件事：先寫影響，再設時限，讓群眾先知道。陳曉峰把這些分工捏在手裡，像排一場沒有彩排的戲，演員都是剛從暗訪裡走出來的。
紀委這邊沒有放慢。王平把“形式合規”的回溯清單壓到最前，挑出一處紙麵整改的“漂亮流程”，現場複跑，果然在“旁路見證”那格卡住。群眾代表二話不說按下秒表，十分鐘後仍未補齊，黃卡自動轉紅。
王平遞給責任人一張空白紙：流程可以背，秒表背不出來。隨後他把這段視頻送到書記辦公室，留下四個字：不求麵子。趙建國點了點頭，轉手批示給省政府：一視同仁，按規處置。
風聲沒因此變冷，反而更實在了。年輕乾部的情緒明顯往上走，在內部群裡曬“流程跑完—群眾簽字”的截圖，把“秒表值”當成績；有幾位老資格被動起來，找上陳曉峰說“願意去旁聽群眾會”。
陳曉峰沒有客氣，先發給他們三段“口述—簽名—短片—時間戳”的樣片，再讓他們跟著教員團走一趟。回來的時候，這幾位在辦公室門口站了五分鐘，才說了一句：原來真能跑通。
四九城聯絡處打來電話，要求月底彙報“少講理論，多放畫麵”。外事辦陳明遠把三段“同屏短片”擺到桌上：嶽州“超限攔截—封樣複驗—雙簽留痕”；衡山“缺項必填—影響說明—倒計時廣播—熱備切換”；星城“異常預警—回滾鎖定—旁路見證—群眾口述核對”。
李一凡隻要一個動作，把三段疊成同時播放，最後留五秒空白，讓數據自己說話。趙建國看完點頭：彆抒情，給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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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的小範圍推進會，李一凡隻講了三句話。第一，名單不是殺威棒，是戒尺和梯子，可複製的前移帶隊，可培養的結對跟跑，可調整的依法退出；第二，問題牆正中央換成“承諾複盤欄”，先看承諾做到哪，再簽銷號；第三，係統抖動先走硬路徑，任何人擅自繞過，先紅卡後問責。會後他把手邊的鋼筆放下，眼神在桌沿停了一秒：月底之前，不準再聽“差不多”三個字。
深夜，指揮間裡，三條實時曲線微微下沉又回升，“上傳延遲”“漏填影響”“未雙簽”三個紅點一天之內被消掉兩個。陳曉峰把數據投上牆，輕聲和技術員確認“閾值—證據—責任”的映射，囑咐門戶編輯把群眾能看懂的“今天改了什麼”貼在首頁第一行。臨走時，他把計時器塞進兜裡，念叨一句：人可以累，流程不能喘。
第二天清晨，問題牆前多了一排細細的字，是群眾代表寫的——嶽州“備用與校驗同頻在線，照片牆每周自檢”；衡山“熱備自檢兩次廣播，自檢失敗自動公示”；星城“旁路見證群眾輪值，名額公開抽取”。字不算工整，卻一筆一畫都落在點上。簽名在後，時間戳在側，值守員站在旁邊抬了抬下巴：請監督，彆客氣。
午後，組織部把第一輪調整結果通報到位，每一條後麵都跟著“接替人—輔導人—觀察周期”。幾名新上崗的年輕人被要求先跑一遍“群眾倒計時”的全鏈條，才允許在承諾欄落款。有人笑稱“上崗第一課是在群眾麵前考試”，李一凡聽見這話，隻回了兩個字：該當。趙建國在文件末尾加了一句：不求人人完美，但求人人在場。
黃昏時分，風把廣場上的旗吹得很直。李一凡站在窗前，回看這兩天的清單與名單，心裡把“人”和“事”各自撥了一遍弦：流程先跑通，人心再歸隊；名單先落地，風氣就能扭。等到四九城的燈亮起來，這一套要在屏幕上自己跑給全國看。
背後傳來腳步聲，陳曉峰把最新的三聯屏快照放在他手邊，壓低聲音：紅點清了，名單動了，群眾簽字更多了。李一凡點點頭：把這三句話寫在今晚通報的第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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