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九點整，星城市紀委監察調度中心一如往常準時開門。大廳裡，十幾位督查乾部圍坐數據牆前，手裡的簡報和熱騰騰的咖啡杯構成一副有序而緊張的日常圖景。就在昨夜，省督導組臨時通報要求，對此前“衡洋問責”波及地區展開縱向複審，並要求在三日內出具新一輪評估表。星城作為試點核心，首當其衝。
李一凡六點半就到了辦公區，儘管官方上班時間是九點，但他已習慣每天提前兩小時審閱資料。今天他的重點，是朱洲遞交的一份“整改進展承諾表”。這份表在昨夜10點才通過係統上傳，但其中幾條內容用詞模糊、數據跨度異常，尤其在“重點工程撥付”一欄，出現了與財政平台錄入數據不符的問題。
“市財政已撥付85，施工現場卻不到40完成。”李一凡指著這條數據給陳曉峰看，“不是簡單的延遲，這是挪用、套報、可能還有內部轉賬。”陳曉峰沉默幾秒，翻出朱洲財政局近一個季度的專項撥款記錄：“我們今天下派一個三人小組，直接進駐項目公司。”
九點三十分，省紀委辦公廳送來一紙調度令，要求星城全程直播本日審核會議，接入省平台用於“高風險節點範例展示”。李一凡點頭後，立刻指示將會議室二號臨時改造，布置錄播機位。十五分鐘內，現場設備完成調試，參會名單鎖定在14人，均為重點工程牽頭單位和基層代表。
會議準時開始。第一個發言的，是來自雨湖區的街道辦主任許冰，她被點名對“幼兒園配套工程整改”負責。許冰站起身，聲音有些顫抖：“昨天我們已補齊項目施工圖，今天上午施工隊已經進場。”她話音未落，調度屏右上角跳出最新照片，顯示現場施工人員尚未就位。調度員低聲彙報：“照片是今天八點五十的。”
陳曉峰看向許冰：“你確定今天上午進場了？”許冰麵色漲紅，遲疑道：“可能他們還在調設備……”李一凡麵無表情地按下桌前麥克風：“暫停議程，馬上連線現場。”三十秒後，高清攝像頭直連施工點，現場畫麵一目了然：大門緊閉，地麵乾淨如常，圍擋上貼著前日的“暫停通告”。
會場陷入死寂，幾位乾部頻頻低頭看資料，沒人願意成為下一個。李一凡將這一幕收入眼底，緩緩開口：“這是星城，不是朱洲。數據牆下講假話，後果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
下午兩點，複審組兵分三路分彆前往朱洲、湘東與雨湖。小組攜帶了獨立采集設備，並邀請兩名第三方審計代表與兩位“群眾聯絡代表”同行。朱洲市委書記張守為親自到接待點迎接，眼神焦慮，甚至一度想將“群眾代表”安排至單獨休息區，被審計組當場拒絕。
“全程同行，全程記錄。”群眾代表之一的張老太太帶著幾分倔強說道，“我們不識表格，但我們知道家門口有沒有人乾活。”
與此同時，另一頭的衡洋也傳來不安信號。儘管該地乾部在此前問責後全麵收緊管理，但昨天剛更新的牆麵數據中，仍有一項“群眾滿意度評分”波動異常。星城後台係統顯示，評分賬號提交時間集中在午夜100至130之間，共計134份，一模一樣的“滿分評分+相同評價語”。
“刷分。”技術員語氣肯定。李一凡點頭，吩咐立即鎖定ip段並排查來源。結果顯示，相關評分集中來自一處名為“智慧城市體驗中心”的ip段。更具諷刺意味的是，該中心正是此次改革試點的技術支撐點。
下午五點，簡報第21期在星城政務大廳張貼。頭條標題赫然寫著：《朱洲施工數據造假遭點名，衡洋係統評分異常被鎖號，湘東臨時停工點複核啟動》。文章下方附一張流程圖，列出“群眾牆核查流程升級版”，新添兩項：1民評時間加驗證碼2評分結果須雙軌采集。此圖一經發布，不少地市乾部第一時間轉發內部群，有人評論：“群眾牆這回真成了‘鏡子’。”
黃昏七點，群眾代表牆前依舊站滿人。有家長指著自己所在社區的綠標簽小聲討論：“這個上禮拜還是黃的，這就變綠了，動作挺快。”另一位則拿手機翻出前天拍的舊圖：“你看這後頭還有紅條呢，今天居然沒了。”
夜裡八點半，李一凡沒下班。他站在大屏前看著實時更新的反饋表。綠標簽增長了9條，黃條減了3條，但新添的紅條依然有兩條，是朱洲“民生搬遷點”的審計反饋與衡洋“智能監管平台”評分異常一事。
“好事是好事，但節奏不能亂。”他說道。他身後，陳曉峰已經為明天的第十場群評會準備好了資料——主題是“如何讓群眾代表對調度係統有話語權”，這一主題不是他定的，而是今天下午隨機采訪中群眾代表自己提出來的。
“監督權不能止於簽字。”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代表說，“我們得知道我們簽的字最後去哪裡了，變成了什麼。”
李一凡望向數據牆，眼神堅定。這麵牆不隻是記錄過去，更是預告未來的倒計時。誰在牆下撒謊，誰就會第一個被點名。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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