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棺,釘釘,這一般都是長子來做的事。
可蕭禾沒有成過婚,也沒有子嗣。
這一院子的人,除了白誠和另外兩個年紀和蕭禾相仿的,大多都是蕭禾撿來的。
如果按照順序來講,鬆青既不是第一個被蕭禾撿來的,也不是最後一個被撿來的。
但不知道為什麼,當鬆青點頭同意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反對。
也許,在他們看來,鬆青雖然不是最受蕭禾重用的,卻是他們中最可憐的一個吧。
就連他們這裡後來的小孩子都習慣把好吃的留給鬆青一份。
鬆青曾經覺得,自己既不會主動爭搶什麼,也不會賣乖討好,總是默默的一個人待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可即便如此,這院子裡的人從不會忽視他,這也是鬆青不願意離開這裡的原因。
這個院子曾給他帶來溫暖,帶來光明,帶來活著也可以很好的感受……
可如今,蕭禾的死,將鬆青又送回了那個下雪天……
原來……
死並不是很美好的事……
它會帶走曾經的美好。
死亡帶走的不止是生命的鮮活,還會讓關於這個人的一切都蒙上陰霾。
鬆青親手給蕭禾蓋上了棺蓋,釘上了鐵釘,和院子裡的其他人一起扛著棺材將他葬在了附近的墳地裡。
鏟土的時候,鬆青的眼前一片模糊。
他哭了。
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眼淚是鹹澀的。
原來給一個人挖坑,比給一隻狗挖坑要難受這麼多……
其他人都停手的時候,鬆青還在挖。
白誠看向那個白家的少爺,那少爺搖搖頭,示意不要阻止他。
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還是問出了聲,“鬆青哥哥,你為什麼還要挖?”
“挖的深,就不會,被野貓野狗,刨出來。”鬆青繼續揮動著鏟子,腦海裡是曾經的過往。
鬆青小時候埋過好多狗,可那時候他力氣小,就算是埋了,也是淺淺的一個坑。
有時候他前一天埋過的狗,轉天就會被其他野貓野狗刨出來,啃咬著分食身上的皮肉。
那畫麵,當時的鬆青沒什麼感受,因為弱肉強食,就是那樣的。
可現在埋的是蕭禾,雖然有棺槨的保護,但鬆青的腦海裡莫名就想到了那些畫麵。
不能讓蕭禾也像那些被被自己埋過的狗一樣,輕易就被刨出來,他不能忍受蕭禾的血肉被分食的場景。
所以得挖深一些,再深一些。
鬆青不停的挖著,白誠終於看不過去了,跳下深坑,從後麵箍住了鬆青,“可以了,鬆青,天快亮了,我們得讓蕭禾入土為安。”
“為什麼?”鬆青掙了一下,但沒有掙動白誠禁錮他的懷抱,“為什麼,一定要在夜裡埋了他?”
突然眼前再次模糊了,鬆青人生中第一次哭了,像一個小孩兒一樣的號啕大哭,“我看不見……為什麼,我看不見他?!”
白誠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手上一沉,鬆青跪在了坑裡,將頭埋在了伏在地上的雙臂裡,哭的好像隨時會斷了氣。
白誠抬頭看,想問問白家那位少爺怎麼辦?
可抬頭才發現,那位少爺不見了蹤影,再回轉過頭,就見那少爺單手拎著鬆青的衣領,一個閃身,已經將鬆青帶到了坑外。
白誠也一躍而上,示意眾人將蕭禾的棺槨放下去,將土填回去。
“若我是蕭禾,應該希望你每次回想起他,都是體麵的模樣,而非這最後的狼狽。”白家少爺的話就這麼輕飄飄的落下。
可在鬆青的心裡卻重若千金。
沉到了心底。
“他做的就是見不得光的營生,就該讓他在黑暗中走,”白家少爺繼續說,“青天白日的,你是生怕他的仇家不知道他埋在哪兒麼?”
是了,鬆青緩緩抬起頭,蕭禾帶著他們做的是拿錢殺人的營生。
他們的仇家該有很多,若是被曾被斬殺的人知道了蕭禾葬在什麼地方,大概真的會把蕭禾刨出來,碎屍萬段了再喂狗也有可能。
發覺鬆青的情緒穩定了下來,天色也快亮了,白家少爺便讓眾人給蕭禾磕了頭,便各自散了。
自那之後,白誠成了那個院子的頭目,鬆青偶爾會去蕭禾埋骨的地方上一柱香。
也是從那之後,鬆青更加寡言。
可白府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個勁瘦的人,最聽白闕殤的話,對白闕殤的保護可謂是片刻不離。
這也是俞城隍為什麼對鬆青的事那麼熟悉。
因為從俞城隍第一次見白闕殤的時候,白闕殤的身邊,就有這麼個人。
一年四季都是黑衣,明明也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可卻陰鬱的像個鬼魂。
瘦削的臉上,隻有一雙眼睛又黑又大,可白闕殤卻說,他隻能在白天勉強識物,夜晚就是個睜眼瞎。
因為太瘦,四肢就顯得很長,又極少言語,無論白闕殤去哪兒,他都跟著,又因為白闕殤不願意他總跟在身邊,就總是找個偏僻的角落,安靜的垂首而立。
但俞城隍看得出,鬆青永遠垂在身側的衣袖裡永遠暗藏著兩柄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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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白闕殤有危險,他的手上會立刻握上刀柄,第一時間護在白闕殤身前。
俞城隍很厭煩這個總圍著白闕殤打轉的鬆青。
他就像一隻忠心護主的狗,不會看眼色,一次次的擾亂了自己對白闕殤的獻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