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站在榮禧堂的廊簷下,望著瀟湘館的方向。春日裡,那片竹林鬱鬱蔥蔥,隨風搖曳,發出沙沙的響聲。她眯起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撚動著腕上的佛珠。
"太太,藥熬好了。"周瑞家的輕聲稟報。
王夫人收回目光:"給大姑娘送去了嗎?"
"回太太,已經讓紫鵑接過去了。"周瑞家的頓了頓,"隻是...紫鵑說大姑娘這幾日咳得厲害,問能否請王太醫再來看看。"
王夫人的手指停在佛珠上,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王太醫這幾日告假回老家了。我昨兒不是說了嗎,換了張大夫,醫術也是極好的。"
"是,奴婢這就去告訴紫鵑。"周瑞家的低頭退下。
王夫人轉身回到屋內,窗邊的矮幾上放著一本攤開的賬冊。她坐下,卻無心查看。耳邊回響著賈母昨日的話:"玉兒那孩子身子骨弱,得用慣了的太醫才好。"
她端起茶盞,茶水已經涼了。王夫人輕哼一聲,喚來丫鬟換了熱茶。賈母偏疼黛玉,她是知道的。但寶玉的未來,她這個做母親的不能不操心。黛玉那孩子,美則美矣,卻太過伶俐,又體弱多病,如何當得起榮國府未來的當家奶奶?
"太太,老太太那邊傳話,說是劉姥姥來了,要帶她逛逛園子,請您也過去。"金釧兒掀簾子進來通報。
王夫人放下茶盞:"知道了。"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對著銅鏡確認自己的表情足夠端莊平和,這才往賈母院中去。
劉姥姥是個鄉下老嫗,說話粗鄙卻有趣,逗得賈母開懷大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逛著大觀園,先去了探春的秋爽齋,又到了寶釵的蘅蕪苑。
"這就是林姑娘住的瀟湘館了。"賈母笑著介紹,"玉兒最愛清靜,這地方竹影婆娑,最是雅致。"
王夫人跟在後麵,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心裡卻想著:整日裡傷春悲秋的,哪像個有福氣的?
黛玉早已得到消息,命紫鵑備好了上好的龍井。見眾人進來,她盈盈一禮:"老太太,舅母,劉姥姥。"
她親自捧了茶,先奉與賈母,又端了一杯給王夫人:"舅母請用茶。"
王夫人看著眼前這杯茶,黛玉纖細的手指襯著青瓷茶盞,顯得格外蒼白。她想起自己兒子寶玉每每提及黛玉時眼中的光彩,心頭一陣發緊。
"放那兒吧,我這會兒不渴。"王夫人微微側身,避開了黛玉的手。
黛玉的手在空中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地將茶盞放在幾上。但王夫人分明看見她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賈母正與劉姥姥說笑,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幕。王夫人暗自鬆了口氣,卻又莫名煩躁起來。她環顧瀟湘館,處處透著清雅——書案上的詩稿,牆上的古琴,還有那淡淡的藥香與墨香交織的氣息。這哪裡像個閨閣?分明是個才女的居所。而她的寶玉,需要的是一位能持家理事的賢內助。
離開瀟湘館時,王夫人回頭看了一眼。黛玉站在竹影裡,白衣勝雪,仿佛隨時會隨風而去。王夫人握緊了手中的帕子。
幾日後,王夫人在自己房中看賬本,忽聽外麵一陣喧嘩。
"怎麼回事?"她不悅地問道。
玉釧兒匆匆進來:"太太,是老太太屋裡的鴛鴦姐姐來了,說晴雯那丫頭病了,老太太讓請大夫看看。"
王夫人冷笑一聲:"一個丫頭,也值得這麼大驚小怪?"
她想起晴雯那張與黛玉有三分相似的臉,還有那副伶牙俐齒的模樣。寶玉身邊怎能留這樣的狐媚子?
"去告訴老太太,就說我說的,晴雯那丫頭素日裡輕狂慣了,如今裝病躲懶也是有的。既如此不守本分,不如打發了出去。"
鴛鴦麵露難色:"可是太太,晴雯畢竟是寶二爺房裡的..."
"正是因為是寶玉房裡的,更不能留這等妖精似的東西!"王夫人聲音陡然提高,"你看看她那副模樣,整日裡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哪像個丫鬟?"
鴛鴦不敢再多言,低頭退下。
王夫人走到窗前,望著怡紅院的方向。晴雯被攆,寶玉必定難過。但長痛不如短痛,她不能讓任何可能帶壞兒子的人留在身邊。晴雯如此,黛玉...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