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在靠近這塊坡地的時候,看到過一棵倒塌的大樹,那樹身斷裂處被雷擊過,表麵焦黑,裂縫中夾著不少乾燥枝條。他心中有了主意,迅速朝那棵枯木奔去。
途中,他聽到了細微的聲響——腳步聲,一輕一重,帶著點猶豫。
他眯起眼,藏身於樹後。
果不其然,是小虎。
那家夥蹲在不遠處的灌木後,正四處張望,眼神焦急而迷茫。他顯然在尋找什麼,或許是秦蒼的蹤影,也或許,隻是在用行動掩蓋那顆不安的心。
秦蒼沒有現身,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此刻出麵,不僅會破壞潛行節奏,也可能引來追蹤。最重要的是,他得讓小虎學會——不是所有擔心都能化為行動,有些時候,擔心就該忍著,怕就得咬牙咽下去。
他悄無聲息地繞開,到了那棵焦樹前,迅速抽出幾根枝條,用藤蔓簡單綁成一捆,又拽了幾片鬆落的樹皮和半濕枯葉。他動作飛快,但每一步都仔細,不讓任何一片枝葉掉落地麵發出多餘響動。
整整五分鐘,他才打理好偽裝道具,背起柴火小捆,再度原路折返。
回到井口時,他再次檢查了附近的痕跡,確認無誤後,才小心翼翼地爬入井道。手指拂過井口邊緣,拽下兩根隨手係上的草繩,緩緩將柴火塞入通道入口附近的拐角處,讓它看起來像是被隨手扔下、尚未使用的樣子。
這點細節在撤退時或許能起到關鍵作用。也許敵人會誤以為某個探路者打算搭灶過夜,也許會以為這裡隻是民間藏身地的一部分。但無論怎樣,秦蒼都清楚,在和這樣的敵人博弈中,每一個小細節都可能是生死分水嶺。
做好一切,他才重新滑入井道深處,腦中再次切回進入地堡的路線圖。他記得路徑中的分叉,記得牆體上那一道道釘痕與裂紋,記得光線的變化、空氣中微妙的流動方向。
秦蒼盯著那道模糊的輪廓看了許久,眼底掠過一抹難以察覺的複雜。
小虎的呼吸很輕,甚至有些不規律,大概是太過疲憊,夢中也帶著不安。那身小馬甲下的身體隨著呼吸一顫一顫的,就像一隻草叢裡受驚的小獸。他一手還緊緊抱著那支步槍,像是生怕在夢裡失去了它。
“這小子……”秦蒼喉頭動了動,終究沒有出聲叫醒他。他不忍。
而他心裡,卻有點說不清的澀意湧上來。
他明白,小虎跟進來不光是為了擔心他。他們之間,已經遠不隻是上下級的關係。那種從一場又一場生死裡拽出來的情誼,是血磨出來的,是槍林彈雨中趴在泥裡對彼此留的最後一口氣托付。
但情義歸情義,行動歸行動。
秦蒼知道,他不能讓小虎繼續暴露在未知的危險之中——這片地堡裡藏著的秘密遠比他們以為的更深、更複雜,也更危險。而他們能依仗的,僅僅是些零碎的線索和一身膽氣。
他輕手輕腳地從地上站起,背影貼著井壁走過去,俯身查看小虎的狀態。
小虎的臉側有些泥汙,睫毛上結著一點凝汗,那張年輕的臉因為疲憊而顯得有些蒼白。秦蒼抬手想拂去那道汙跡,卻在半空中停住了。手掌握了握,最終還是輕輕按了按小虎肩膀,算是給他一個暗示般的安慰,然後轉身離開。
他的目標不是休息,是查看補給。
在爬入井道前,他將那小小的背囊藏在岔路處的一塊突石後。那是個緊急備用包,裡頭隻有兩瓶水、一包乾糧和一個舊鐵皮小罐頭,全是為了應急準備的東西。他現在必須盤點這點存糧——他們無法確定接下來會在地堡裡耗費多長時間,更無法預測突發的狀況會消耗多少體力與耐性。
當他蹲下翻出那隻背囊時,心頭的那份沉靜也隨著逐一的物資檢視而變得更冷靜。
乾糧隻剩三分之一,一包壓縮餅乾被小虎吃了半塊,另一半還包在原處。秦蒼仔細嗅了嗅,沒有受潮。水也剩下一瓶半,那瓶半的水蓋子沒擰緊,看來是小虎之前匆匆喝完留下的。罐頭未開封,但明顯有些變形,像是被撞了一下,密封是否還可靠,得另作判斷。
“勉強夠兩人一夜。”他低聲自語,聲音裡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焦慮與冷靜混雜的味道。
他不是擔心餓,而是怕萬一行動受阻,他們必須在地堡中停留超過預計時間,到時候,哪怕一小塊壓縮餅乾都將成為救命的稻草。
他將物資重新整好,分出一半放進小虎的副包裡,動作依舊穩重,不急不緩。他不打算告訴小虎這點小細節——這不是寵溺,而是一種本能的照顧。他不能讓那小子總把所有信任壓在自己身上,他得讓他慢慢學會承擔,學會從眼神、動作、言語中,去察覺身邊人的用意與用心。
他將包塞回石縫,拉起身來時,忽然聽到一聲極輕的呢喃。
“隊長……”
那是小虎在夢中說話,語調軟綿綿的,卻透著一股不甘與執拗。
秦蒼回頭看了一眼,沒出聲,隻是嘴角輕輕勾起了一點不易察覺的弧度。
“等著吧,很快我們就該動了。”
他低聲說著,又蹲下身,從腰間掏出地圖殘片——那是從之前敵方哨所裡奪來的,隻標出了部分通風係統與通道結構,但足以讓他找到地堡的主通路。
他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那幾道用碳筆畫出的線條,眼神逐漸變得冷峻。他清楚,那幾個交彙處是地堡中樞連接的關鍵,如果能從那裡滲透進去,不但能摸清敵人部署的核心點,甚至可能找到敵方儲藏物資的區域。
“先讓小虎睡一會兒。”他心中默念,“一會兒就要動身了,到時候,恐怕沒法再安生片刻。”
夜色更深,井道裡的溫度也開始下降,濕氣漸重,連衣襟都貼著皮膚微微發涼。秦蒼卻毫不在意,隻是在黑暗中繼續排演接下來的每一步,每一個轉彎,每一次可能的遭遇與搏殺。他的思緒緊繃如弦,不敢有一刻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