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你活著,就還有機會。”他一邊走,一邊喃喃,“我劉三命硬,今天就看看,是毒厲害,還是我命硬。”
霧越來越濃,山林之間傳來野獸的低吼,隱約還有巡夜者的腳步聲逼近。但劉三不看,不聽,隻是死死盯著前方的山徑,像一頭受傷的狼,不肯倒下。
他知道,他與秦蒼,隻能活一個。
“堅持住啊……你他娘的不能死……你若是死了,這世上還有誰敢跟我一塊拚命?”劉三喘息著,喃喃自語,他的眼中布滿血絲,像是受傷卻仍不肯倒下的野獸。
沿途林間有鳥雀驚飛,夜蟲低鳴。偶爾一兩隻夜狐從林中閃過,碧綠的雙目望著他們,卻不敢靠近。風裡夾著濕土氣息,還有淡淡的血腥與藥粉味。
忽然,前方小路邊傳來一陣沙沙的響動。
劉三陡然停下,右手迅速探向腰間短刃,目光死死鎖定那片動靜。他現在傷重至極,若真有敵襲,極可能連一個回合都撐不下去。
草叢撥開,一個佝僂的身影緩緩從灌木後探出頭來。
是個老村民,手中提著一個破竹籃,裡麵裝著些許乾柴和一些采來的野蘑菇。身上穿的破襖打著補丁,腳上一雙草鞋早已磨破。那人見他們二人狼狽模樣,不由得嚇了一跳,連忙後退一步,嘴裡還在念叨:“莫……莫不是鬼啊?”
劉三鬆了一口氣,但並未放鬆戒備,冷冷道:“活人。彆慌。”
老村民眼中仍有懼意,卻似乎也覺察出秦蒼的虛弱,遲疑著靠前一步:“這是……中毒了?”
“你怎麼知道他中毒?”劉三眉頭緊皺,立刻警覺。
老村民急忙擺手:“我、我隻是瞧著臉色跟俺兒那年誤食黃涎菌時一模一樣,發青、出汗,還抽抽……我不是壞人啊,真的不是……”
劉三盯著他幾息,才稍稍鬆了些警惕。
“你家在哪?最近的住處在哪?”
“這附近有個破窯棚,是俺白天砍柴歇腳的地方……要不你們先過去歇一歇?我、我去給你們弄點熱水?”
劉三看了看身後昏迷的秦蒼,已無退路。他咬牙點頭:“帶路。”
老村民點頭如搗蒜,扛著竹籃小跑在前,不多時便帶他們來到一處山坳中破舊土屋。屋子用黃泥和碎石砌成,屋頂破漏,有風從瓦縫中鑽進來。但好歹有一口破灶,一堆枯柴,還算遮風避雨。
劉三將秦蒼放在草墊上,自己立刻蹲下,用火石點起火,又取出隨身的乾淨布料,為秦蒼擦去額頭冷汗。
老村民似乎也有點見識,蹲在灶邊,三兩下燒了一鍋熱水,又偷偷摸出一小瓶棕色藥粉,低聲道:“這是俺家祖傳的拔毒散,跟城裡那些金貴藥不比,但管用。你若信得過……”
劉三沒接,隻是冷冷盯著他。
老村民嚇了一跳,急忙將藥粉放在地上退後幾步:“你、你自己看著來,我不是惡人。”
劉三又看了秦蒼一眼。後者依舊昏迷,臉色愈發青黑,呼吸時斷時續。他咬了咬牙,將那藥粉打開,鼻尖輕嗅,果然有點苦杏味和土槿子草根的清香,便果斷調水敷在秦蒼腹部,並強行喂他幾滴。
“撐住,彆睡。”劉三一邊低聲喚,一邊用指節敲打著秦蒼的手背。
許久之後,秦蒼的眉頭才略微動了動。
“劉三……”他的聲音沙啞而微弱,“這地方……不是我們說好的接頭處……”
“你他娘的都快死了,我還管接頭不接頭?”劉三歎了口氣,語氣雖硬,卻透著焦急,“先保住命,其他以後再說。”
秦蒼眯著眼勉強一笑,卻沒再說話,神誌又昏沉下去。
劉三坐在一旁,盯著灶火跳動的光影,心思千頭萬緒。他知道,這次闖黑崖得手固然僥幸,但敵人已經有所察覺,下一次再想偷襲,幾乎不可能。秦蒼中毒已成事實,短期內斷然難以恢複,而他們手上的線索卻極為有限——那卷牛皮卷中的內容,他還未來得及細看。
“這仗還沒開打,我們就已經這樣了……”他咬牙低語,心中愈發不甘,“你說你是我大哥,你說你該走在前頭,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不想總走在你身後!我也想拚命,也想為你擋一次刀,可你從不給我機會!”
火焰舔舐著柴木,發出劈啪聲。老村民在角落裡縮著身子,小聲說:“你們……是不是惹了不該惹的人?這黑崖……聽說不光殺人,還會吃人……”
“閉嘴。”劉三冷聲道。
老村民打了個冷顫,不敢再言語。
屋外的風忽然變得急促,有夜鳥驚飛而起,劃過屋頂。“咕、咕——”的叫聲在山穀回蕩,淒厲而詭異。
劉三眉頭一動,立刻起身走到門口,手握短刃。
林中一陣細微的踩枝聲傳來。
他立刻貼身隱入屋外一側的陰影裡,整個人沉如獵豹,死死盯住那片林地的動靜。
果然,有人來了。
三道身影,步伐極輕,衣角無風自揚,皆披夜行衣,動作整齊,氣息壓得極低,顯然是訓練有素的黑崖探子。
“追蹤術不錯。”劉三心中冷笑,“可惜你們來晚了。”
他抬手,輕巧地從袖中彈出一枚黑色石子,砸向另一邊的灌木叢,頓時驚起一團山雞。那三人反應極快,立刻追向那邊。
劉三趁機回屋,將秦蒼扛起,對老村民低聲道:“灶滅了,火也掩了,你什麼都沒見過。”
老村民嚇得臉色發白,連連點頭:“是、是……”
劉三不再多言,轉身而出,消失於夜色之中。
林中傳來一聲輕咳,是秦蒼緩緩蘇醒。
他睜開眼睛的那一瞬,世界在視網膜上是一團晃動的黑影與焦糊的火光,耳邊嗡嗡作響,呼吸都帶著一絲焦灼的痛。他想坐起,卻發現身上仿佛壓著一塊沉鐵,每一寸肌肉都像在呻吟。
“你醒了。”一個年輕的聲音從右側傳來,帶著克製的喜悅。
是小虎。
秦蒼緩緩偏頭,果然看見那個年輕的身影正蹲在一堆暗紅篝火邊,手裡抱著一把細柴,火光在他臉上跳躍出一抹倔強的輪廓。
“劉三呢?”秦蒼聲音沙啞,喉嚨仿佛被砂石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