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蕭虎坐在洞口邊沿，背靠岩壁，臉色死灰，聲音喑啞，“我……我還有點腿軟，恐高。”
他垂下頭，手指用力搓著腿上的布條，像在用痛楚掩飾什麼。
劉三歪坐一旁，輕笑出聲：“怕什麼？我都斷了條腿了，你還怕點高山？”
蕭虎抬頭，強作鎮定：“我……我怕自己鬆手掉下去。”
秦蒼收起帽子，走到蕭虎麵前，蹲下身與他平視：“恐高不是罪，慌亂才是。你要記住，腳下每一塊石頭都在給你支撐，你要信任自己，也信任我。等到我們真正翻過懸崖，你就知道，高隻是你的心在作祟。”
他伸出手，輕輕按了按蕭虎的肩膀。蕭虎怔了一下，低聲應了一聲“嗯”，握緊了手指。
洞內靜了幾秒，隻有風聲像帶著凜冽寒意的指甲在石縫裡刮擦。荀六靠在一塊凸起的岩壁上，雙臂抱胸，目光時而投向洞外，時而落在炊煙未起的火堆附近。他身形瘦削，又像被夜色拉長了影子，似乎總在和自己做著無聲的較量。
“你呢？”秦蒼轉向荀六，目光深沉，“可有半點心猿意馬？”
荀六微微搖頭：“我是替劉三來的。知道你帶著那人，才敢現身。”
“可你差點錯手開槍。”秦蒼的聲音緩了半分，“那說明你並不完全信任我，亦或更不信任自己。”
荀六沉默，指關節因用力握拳而發白。他垂下頭，聲音低得像壓碎在地的石塊：“我欠他一個救命之恩，也欠你一個交代。可我也怕……怕自己做得不夠好，連累了你們。”
秦蒼的瞳孔微縮，一瞬的寒光閃過：“累不累，都到了這裡。過去的事，不提也罷。隻要你現在還在，就給後麵那條狹道探路，探清楚陷阱和機關。”
荀六點頭，慢慢站起身：“明白。”
他不敢耽擱，立即蹲下身，從破舊的皮囊裡掏出幾片壓縮乾糧和一小瓶淡黃的藥水，輕聲遞給劉三：“吃點東西，補補血，讓隊長彆老擔心你沒體力。”
劉三接過來，撐著身子坐直，用力咬下一口乾糧，麵頰驟然凹陷，手在抖。他咽下後，喘了口氣，小聲道：“謝了……你倒是細心。”
荀六勉強擠出一絲苦笑：“你不喝，明天你就乾不了事，我可不想等死。”
劉三沒再說話，隻是埋頭把藥水喝下，然後閉眼養神。
洞裡又恢複平靜，隻有秦蒼倚牆而坐，雙手交疊搭在膝上，眼神卻未曾落空。他在心裡盤算：若荀六能探清前路，隊伍還能快一點通過；若出岔子，他們可能要麵對連環埋伏，還得打破常規出擊，甚或放棄情報，直衝強點……可他絕不會，讓同伴像今天這樣以命相搏裝死來拖延。
他必須爭取主動權。
身後，蕭虎突然問：“隊長，你……睡得著嗎？”
秦蒼抬頭，看向洞頂那一抹黑：“我與其說是睡不著，不如說是——”
話到嘴邊，他卻沒說出口。多少年來，他已習慣把所有無法解決的難題都留給夜色來處理。夜深才能看清對手的影子，卻無法看清自己的心。
他深吸一口氣，輕聲回道：“閉上眼，就像在家門口打個盹兒，沒人能打擾。”
蕭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靠牆坐下，捂住臉閉目。洞內終於隻剩下微弱的呼吸聲，像風拂過昆侖尾雪，靜得青石都要碎裂。
……
半夢半醒之間，秦蒼隱約聽見腳邊火堆邊傳來一陣輕微的哢嚓聲，像有什麼硬物被撥動。
他警覺地睜開眼，立刻發現蕭虎的槍帶從身側滑落，槍托輕輕撞擊地麵，發出一聲悶響。蕭虎楞了一下，急忙抄起扳機，瞄向洞口，卻什麼也沒看見。
“隊長……”他低聲叫。
秦蒼一躍而起，指尖已扣在槍膛上，耳朵貼著洞壁捕捉聲響。
洞口外麵，幾片枯葉隨風輕落。林風似乎也停了。然後，遠處傳來一聲悲啼，斷斷續續，像孩童在山澗錯迷了路。
秦蒼咬緊牙關，示意蕭虎和荀六都保持安靜。他邁步向洞口，一隻手貼在岩壁上，另一隻手穩穩握槍。他能感到血液在耳畔翻滾，心跳卻如同戰錘，分明卻被他壓得極低。
他側身露出半個身影，用槍口輕輕撥開幾根藤蔓，洞外靜得像一條死巷。夜色中，隱約看見一道細長白影蜿蜒在樹根間。
“那是什麼？”蕭虎的聲音低得像蚊子。
“不知道。”秦蒼壓低聲音，“彆動。”
他又慢慢向外探出身，探出一隻腳，卻踩在一片乾淨的石板上。那石板光滑得不似天然，四角鑲著被藤蔓掩蓋的鐵釘，似乎組成了一道機關。
“轟！”伴隨著一聲悶響，一道鐵索從樹梢側麵啪地甩下，落在石板上，繃得隆隆作響，像一條毒蛇。
秦蒼一腳後撤，槍口瞬間抵在索邊，光線微晃。他側耳聽去，索邊另一頭，似乎有滑輪在繼續轉動。很快，一塊機關石板緩緩下陷，露出一條齒輪鐵軌，仿佛要將什麼東西送入他們的洞口。
“小虎，退後。”秦蒼冷靜下令。
蕭虎心臟像要跳出胸腔，卻拚命往回挪，半跪在洞口。他手指顫抖，從兜裡摸出一顆煙硝塊，用火石狠狠敲擊，火花跳動，點亮一小團焦紅。他猛地扔出那團硝塊，直奔鐵索滑輪處。
“砰！”火星炸斷了幾根老舊的繩線，滑輪瞬間卡住，鐵索猛地往上一甩，發出刺耳的高音，然後鬆弛落地，像被無形的手抽回。
機關停止運作，洞口重歸寂靜。
秦蒼快速走出洞口，檢查那條鐵索和滑輪：“這是陷阱，專挑我們有人受傷的時候來一套‘誘敵深入’。好聰明……”他輕聲嘲諷。
蕭虎撲到秦蒼身側，氣喘籲籲：“我……我嚇尿了。”
秦蒼沒理他，隻是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壓低聲音：“怕就對了。下次彆拿玩命當遊戲。”
蕭虎點頭，手又顫了幾下，眼裡卻閃著堅毅：“知道，我會小心。”
秦蒼給他擺了擺手：“好了。荀六，檢查一下後麵，確認沒彆的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