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絕沒有輕視夫人之意……”青城心中酸楚,見她似乎不信自己所言,目光掃過她的發間鬢角,問道,“夫人發間為何會簪著荊芥白?”
“過些日子,就是陛下的祭日。陛下是位仁君,更是翩翩君子,妾身出身不高,學識不足,蒙陛下不棄,得以侍奉左右,陛下時常指點妾身讀書作畫,能陪伴陛下是妾身此生最大的幸事……”
她垂下頭,手指用力地攪緊手中的帕子,“妾身身無長物,國破家亡,隻得委身於人。三年來,妾身隻要想起陛下和伊昭公主,便覺得無地自容,羞愧難當……”
青城眼中漸漸蒙上一層水霧,輕聲道:“夫人有此心足矣,鄔桓帝地下有靈,知夫人處境艱難,所行之路皆身不由己,定不會怪罪夫人,伊昭……亦不會。”
高夫人神色一震,眼中隱隱泛出淚光,她聲音發顫,嘴唇哆嗦的厲害:“陛下和伊昭公主真的不會怪罪妾身……”
青城垂眸,輕聲道:“伊昭做為駐守京城的主帥,丟失城池,讓宮城陷入戰火,這是她的失職,夫人不必愧疚,亦不必自苦。”
“不!”高夫人滿臉帶淚,不住地搖頭,“這不是伊昭公主的錯,那些黑衣人根本就是有備而來,是他們騙公主開了城門,又威脅龍甲軍!”
青城瞬間從難過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她一把攥住高夫人的手腕,“你怎麼知道這些?你當時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高夫人眼睫輕眨,胡亂抹了抹掛著腮邊的淚珠:“妾身當時跟侍女躲在修文殿後麵,聽到為首之人吩咐一眾手下,要用伊昭公主威脅龍甲軍,因為他們人數太少,無法殺光宮內之人……之後那些黑衣人四散開來,隻留下兩個人,其中一人是女子,她叫為首之人的名字,是……”
高夫人按著額角努力回想,但張了張口,就是沒說出來。
“妾身記得,是出自某句詩中的兩個字,那首詩陛下時常念起,但妾身就是忘記了,叫什麼來著……”
她有些懊惱,急得嗆咳不已,瑩白的臉漲得通紅。
“此事不急,等想來起再說吧。”青城輕聲安慰高夫人。
皇兄學識廣博,有時出口成章,詩詞更是隨口拈來,若說他喜歡的詩,那實在太多了。而且珩王已經在查究竟是哪些麒麟衛前往鄔桓皇宮,不過一個人名,沒那麼要緊。
青城驀地想到一事,“對了,宅院中的那些仆從嬤嬤都安好,你不必憂心。”
這些人被景雲帶去抱廈,反倒逃過一劫。
高夫人連忙道謝,又道:“郡主可知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何身份?為何要刺殺妾身?”
青城的確不知,她輕輕搖頭:“此事武寧司還在查,等有結果了會告訴夫人。那處宅院如今有武寧衛守著,可畢竟剛經曆昨晚一事,要不夫人這些日子就住在我府上吧。”
高夫人惶恐地起身,婉拒道:“這隻恐不妥,妾身身份低微,實在不宜住在王府。信安王應該很快就會知道昨夜之事,他會給妾身安排另外的住所,妾身不好再讓郡主費心。”
信安王明顯不想讓人知道高夫人的存在,青城不好再堅持,隻道,“信安王若問起你昨夜之事,你就說請了醫者來瞧病,結果宅院遭了盜匪,被武寧司的人抓走了,我請你來府中問話。”
她稍稍一頓,又道,“你放心,我們剛才的談話,不會有其他人知曉……對了,我府中正好有位醫術高明的郎中,等會我讓請他給你看診,你的咳疾應該很快就能好。”
高夫人受寵若驚,連忙起身道謝。
青城讓邯平去找南棠,不多時,南棠趕了過來。
南棠給高夫人看診,兩個手都切過脈後,他瞥了高夫人一眼,道:“夫人的咳疾並不要緊,不過,請夫人恕在下直言,夫人是否一直在服用什麼寒涼之物?”
高夫人神色略顯緊張,沒有接話。
青城沒注意高夫人的表情,想起那嬤嬤所言,對著邯平道:“夫人常飲冰的龍晴果湯,不知是否與此有關。”
“這就難怪,”南棠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長,他道,“在下開個方子,夫人吃幾日便會痊愈,近來就先不要再飲龍晴果湯了。”
南棠很快開好藥方,退了下去,才走了幾步,青城從後麵叫住他。
“這位夫人的脈象有何處不妥嗎?”
南棠歎了口氣,目光有些幽怨,不答反問,“郡主的失語之症是何時好的?”
“近兩日吧……”
“具體哪一日?”
“這誰記得!”
南棠瞪大眼睛,忍不住道:“看來郡主早就好了,一直在誆騙在下。”
“那倒沒有,也就這幾日吧……說起來,還是多虧南神醫妙手!”
南棠嘴角抽了抽,心中五味雜陳:“郡主無礙便好……”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剛才你給高夫人診脈時表情有些古怪,究竟怎麼了?”
“在下剛才所說的寒涼之物並非冰飲,而是指寒涼的藥物。”
青城一頭霧水:“這藥物會引發咳疾?”
“那倒不會,隻是於子嗣無益,從脈象上看,這位夫人的飲食中一直摻有寒涼的藥物,且服食多年,若是想誕下子嗣,隻怕不易了。”
“你剛才為何不直說?”
“在下起初隻當那夫人不知此事,想提醒一下,結果發現她明顯知情,便不好再多說了。”
青城眼眸微閃,揮手讓南棠退下,回到花廳。
高夫人見她回來,正準備告辭,青城忽然道:“那寒涼的藥物是夫人自己服下的吧,是為了斷絕子嗣嗎?”
高夫人輕輕抿唇,舌尖抵著齒齦發顫,她道:“不錯,妾身略通醫術,那些藥物就下在龍晴果湯中,妾身已喝了三年……鄔桓被大魏所滅,妾身無用,做不了舍生取義,既已委身大魏的皇子,就絕不可能再為其誕下子嗣,徒增罪孽。”
青城心頭一震,未及開口,慶星一臉雀躍來稟報:“郡主,珩王殿下和景雲都已經解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