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將托盤放在地上,一把扯下腰間懸著的錦囊,從裡麵取出珠花中藏著的解藥給兩人服下。
荀湛不會武功,服下不多久就行動自如,他看向青城,一臉不解:“郡主怎會在此處?”
青城儘量簡短道:“我是被素琴引到此處的,武寧司的內奸就是她。”
見荀湛和方笑亭沒有一點驚訝的表情,青城反應過來兩人應該早已察覺素琴的身份。
果然,荀湛道:“素琴的真名叫阮甄,很可能是齊邕人。拓跋堃應該是為了保護她的身份不被發現,才忽然出手,將我們擄來……郡主可知這山穀在何處?”
青城道,“此處叫荷塘小築,與襄國公府的庵堂連同……”
接著,青城細細給他們講了假山群後出口所在的位置,如何打開山洞中石門的機關,以及如何從國公府西角門出府。
兩人聽著,表情變了又變,一時間心緒複雜難平,他們雖然有諸多疑問,但知道此時並未脫險,便努力按捺住。
荀湛想了想,目光在自己和方笑亭身上打了個轉,說出心中疑慮:“我們知道如何出山穀,可這樣出去,很快就會被發現。”
青城將托盤上的錦緞打開,道:“把衣服換上,我們馬上離開。”
荀湛目光狐疑地瞥了一眼托盤,裡麵放著三件黃色的衫裙,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飾物。這身裝扮荀湛自然知道是什麼,他收回目光,眉頭微蹙,望著青城不說話。
青城知道他一向挑剔慣了,言簡意賅道:“這是我目前能想到離開此處的唯一辦法了,荀大公子就勉為其難吧。”
荀湛依舊默然不語。
青城歎了口氣,神情凝重:“荀湛,拓跋堃與七皇子予修暗中勾結,欲置珩王於死地,如今珩王被困千機穀,生死不明,你要趕快傳信給雲中,讓裴崢有所防備,見機營救。我知道你有許多疑問,可時間緊迫,來不及多做解釋,我們先出去再說!”
荀湛一聽珩王有難,心神俱震,他立時收起氣定神閒的姿態,忙不迭地起身,又催促方笑亭給他穿衣裝扮。
方笑亭平日裡喬裝打扮慣了,換上女裝毫無違和感,荀湛雖是第一次男扮女裝,但好在他骨肉勻稱,並不顯得突兀。
青城此時已罩上黃色衫裙,三人將麵紗一帶,竟與穀中的黃衫女子一般無二。
出了石牢,青城往宋毅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宋毅站在樹下,也看向石牢的方向。四目相對,宋毅認出青城幾人,他眼底一亮,但很快克製住,目光警惕地來回掃視。
青城在前麵帶路,荀湛和方笑亭跟在她後麵。
方笑亭低聲道:“郡主,屬下好像看到宋毅了。”
“沒錯,就是他。”
“他是跟郡主一同來的?”
“不是,”青城道,“此事說來話長,總之他是被素琴出賣才來到此處,也是他告訴我,你們被困石牢。我們先出去,再想辦法回來救他。”
已近醜時,外麵走動的守衛和婢女卻依舊不少,三人裝扮尋常,又都是低垂眉眼,加之有夜色遮掩,並沒有人瞧出端倪。青城越走越快,眼看著西南邊的洞口已近在眼前,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山洞旁的三位侍女留步!”
三人心中同時咯噔一下,不得已停下腳步。
青城迅速轉身,上前幾步,將兩人擋在身後。她抬眸一看,蓮池旁站著幾名護衛,為首一人麵露焦急,對著青城招手:“你們來一個人,跟我走!”
青城毫不猶豫地應了一聲“是!”緊接著對兩人低語道:“快走,救珩王。”
說完,她抬腳就向蓮池走去。
方笑亭有些遲疑,荀湛卻沒有絲毫猶豫,他咬了咬後槽牙,抬腳繼續向前走,方笑亭很快跟上。
青城走到蓮池邊,跟著護衛向東走,裝作不經意轉頭,正好瞥見荀湛和方笑亭閃身進了山洞,她垂下眼簾,長舒一口氣。
青城很快被帶到南邊的院落前,與其他的十幾位黃衫女子站成一排,她舉目四望,宋毅已不知去向,卻見素琴一身黛紫色長裙,盈盈立在北邊的院落前,在她身後是分立兩隊的護衛。
所有人表情肅然,一言不發,氣氛莫名有些緊張。看此架勢,他們像是在迎接什麼人,青城頓時狐疑不已。
偌大的山穀靜謐一片,鬆枝在夜風中輕顫,篩落的月光碎成銀鱗,鋪滿腳下的青石板路。
如此不知等了多久,北邊的院落中忽然傳來一陣紛遝的腳步聲,很快,一行人走了出來。
他們身穿黑衣,麵帶黑巾,外麵罩著同色的披風,在暗夜中如同一團湧動的濃墨。
素琴幾步上前,對著為首一人行禮:“主上。”
這人伸出手,掌心向上,示意素琴免禮,另一隻手揭掉麵上的黑巾。
冷月懸於峰巔,如霜的月光順著陡峭山壁傾瀉而下,整個山穀都被裹上一層冷白的輪廓,也將他的麵容照得愈發棱角分明。
護衛和侍女齊齊下跪,朗聲道:“見過肅王殿下!”
青城跟著眾人伏倒在地,“肅王殿下”四個字如同驚雷在耳畔炸響,她隻覺得渾身血液轟的一下湧上頭頂,耳中一片擁堵。
當發現拓跋堃在荷塘小築時,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襄國公與他暗通款曲。畢竟在她的印象裡,肅王寬仁穩重、衝謙自牧,是個早就厭惡了朝堂爭鬥,一心追求寧靜致遠的如玉君子,不曾想,與拓跋堃暗中勾結之人竟然是他!
青城隻覺得腦中有無數的零星碎片不斷閃回,又化作帶刺的藤蔓,瘋狂伸展纏繞,攪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驀地想起荀湛的話,素琴的原名叫阮甄。
阮甄叫肅王主上,如此說來,阮甄是肅王的手下。
那麼拓跋堃假死被救,嚴蒙被殺,荀湛和方笑亭被困……這一切都跟肅王有關!她不明白肅王為何會和拓跋堃沆瀣一氣,心中漫出的疑團如同纏繞糾結的蛛網,越織越密,連呼吸都變得滯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