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星稱是，退了下去。
因臨近年節的緣故，府中裝扮一新，屋簷下掛著魚燈，枝杈上係著春幡，華燈映雪，照亮庭院。
青城立在屋簷下，抬頭看著垂下的魚燈，忽然想起沈沅。
沈沅喜歡一切魚形的飾物，她曾告訴青城，每到臘月的時候，她兄長就會給她做一隻魚燈，她會一直掛在屋裡，直到來年再替換成新的魚燈。
林牧進到庭院時，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由停住腳步，過了一會，他走上前去，抱拳行禮。
青城收回目光，看向林牧，道：“明日我要奉旨前往瑤光寺清修，不知何時才能回府。我走之後，府中不一定安全，我會給你買下一間藥鋪，如此你有安身之所，還可施展所長。或者，我可以送你去祿奇身邊，他如今在安陽的一處鏢局，你們在一起，相互也可以有個照應。”
林牧沒有接話，隻道：“郡主愁容滿麵，可是為近日市井中的童謠煩擾？”
青城愣了一下，她以為自己遮掩的很好，沒想到林牧倒是看出她的心思。
見青城不語，林牧隻當是自己冒昧了，他話題一轉：“郡主無需擔心在下的安全，在下會繼續留在府中。”他垂眸琢磨片刻，又道，“在下明日要到鬆山去采些草藥，想隨郡主的隊伍一同出城，不知是否方便？”
這是小事，青城並不在意，隻道：“沒什麼不便，我會告訴祁嶽，留兩名侍衛隨你一道，這樣方便你回城。”
林牧抱拳道：“多謝郡主，不用麻煩郡主了，在下會轉告祁參軍。在下告辭。”
青城輕輕點頭，目送林牧離開，剛要收回目光時，她驀地蹙眉，雙眼緩緩眯起。
兩位侍女此時走了進來，景雲見狀，道：“郡主怎麼了，可是有何處不妥？”
青城看向她們：“祁嶽是平涼王昔日的部曲，你們可知他在軍中的官職？”
兩人相視一看，異口同聲道：“奴婢不知。”
景雲道：“奴婢和慶星進王府時，平涼王剛過世，聽說祁將軍之後跟在世子身邊，但神夔宮變時世子戰死，不久後，祁將軍辭去官職，來府中做了侍衛統領。他從不提及從前在軍中之事，府中之人皆以將軍相稱，並不知他從前在軍中的官職。”
慶星好奇道：“郡主怎麼想起問這個？”
青城眸光微閃，吩咐道：“邯平明日會送我們前往瑤光寺，去告訴他，讓他隱藏行跡，悄悄跟著便好。”
兩位侍女不明所以，但一口答應下來。
次日，一行人早早出了城門，向東而行，行至鬆山腳下時，青城叫停了隊伍。
祁嶽不解，驅馬向前，抱拳道：“郡主，出了何事？”
青城瞥了林牧一眼，道：“鬆山到了，林大夫要去采些草藥，你派兩位侍衛隨他一道。”
不等祁嶽開口，林牧道：“在下有要事跟郡主說，請郡主屏退左右。”
青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好啊。”
她豎起手，身後的侍衛立即退到丈餘之外，隻餘兩位侍女和祁嶽在身邊。
林牧道：“如今童謠散播愈演愈烈，珩王的處境會很危險，郡主聰慧機敏，想辦法救殿下吧。”
青城微微詫異，沒想到林牧所說的要事竟與珩王有關，她道：“陛下聖明，不會被那些流言所擾，用不了多久百姓就會知道，那詔書是偽造的。”
青城這樣說，不過是敷衍林牧，畢竟她沒必要將心中所想和盤托出。
林牧卻憂心忡忡道：“可若那詔書是真的呢，那……”
青城徑直打斷他的話：“我看林大夫並沒什麼要緊事，不過是居心叵測罷了。”她麵色一沉，低喝道，“祁嶽，速將此人拿下！”
祁嶽大驚，身形一頓，道：“郡主……這……”
青城冷哼一聲：“怎麼，祁將軍是要抗命？”
祁嶽從馬上翻身而下，跪倒在地：“郡主恕罪，屬下不敢，隻是……”
他支支吾吾，青城卻已是耐心耗儘，她沉聲道：“景雲！”
不過一瞬，景雲飛身而起，長刀出鞘，向林牧的發頂揮去，林牧眸光一閃，滑步避開。景雲長刀在握，林牧卻沒有武器，隻能儘量閃避。景雲的攻勢如驟雨連珠，橫掃、豎劈、斜斬一氣嗬成，林牧幾乎足不點地，騰挪閃轉間似林間靈猿，刀鋒擦著衣袂而過，路旁枝杈上的鬆針被刀鋒所斬，簌簌而落。
祁嶽汗出如漿，大喊道：“郡主，萬萬不可，他是……”
話未儘，林牧的聲音傳來：“祁參軍，不必多言……”
他開口說話，難免分心，躲避時慢了幾息，被景雲一刀劃傷上臂。
祁嶽大驚，目眥欲裂，但想到剛才林牧的叮囑，隻能握緊拳頭，一聲不吭。
景雲見他受傷，立即停手，看向青城。
青城打了個手勢，景雲會意，帶著慶星和祁嶽退至遠處。
青城翻身下馬，幾步走到林牧麵前。
林牧用手捂住上臂，鮮血從指縫中汩汩而出，很快染紅了衣衫。
他氣息急促，形容狼狽：“看來郡主還是不相信在下。”
青城道：“祁嶽曾在平涼王麾下效力，來到王府後罕少提及軍中舊事，林大夫來府中不過半月，卻一口說出他在軍中的官職，而我讓祁嶽對你動手時，他寧願抗命，也不上前，林大夫分明與祁嶽是舊識，卻隻字不提，這讓我如何信你？”
林牧苦笑一聲：“公主果然心細如發，在下百密一疏，終究還是露出破綻。”
青城直直地看向他，沉聲道：“你究竟是何人？”
他輕歎一口氣，唇邊浮上一抹極淡的笑意，抱拳道：“在下沈曜，多謝公主當年的救命之恩！”
青城一凜，手臂上頓時滾過一道寒栗。
沈曜，平涼王世子，沈沅的兄長，曾為神策營領軍將軍，神夔宮變時，沈曜奉旨討逆，死於戰火，屍骨無存。這些為府中族譜所載，也是世人以為的真相，而實際上，這個人此時此刻就站在她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