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王不明白,在宮中險些被叛軍占領的危機關頭,先帝為何會做出如此反常的決定。
“青城郡主計劃讓沈世子帶著傳國玉璽和偽造的詔書麵見陛下,我們都覺得此計可行,你要是沒有異議,我會儘快安排。”
荀湛還是那副慵懶隨性的模樣,語調輕快,“鼓噪民意不是隻有肅王在行,我在京城的生意莫非是擺設不成?你放心,不出半日,整個京城都會知道沈世子帶著傳國玉璽和傳位詔書回來了。我倒要看看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再敢散播童謠!”
珩王凝目思忖片刻,道:“此事不急,先等等再說。”
荀湛又急切又困惑:“你究竟要等什麼?”
珩王道:“陛下以為這一切是我的策劃,但終究沒有證據,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定然會暗查詔書的出處,除非發現我與紫金使之間有某種聯係,否則他會始終存疑,而這種存疑反倒能讓我暫時安全。倘若沈曜這個時候出現,陛下會怎麼想?”
“沈曜手中有玉璽和詔書,這些年卻一直不露麵,如今我剛被幽禁,他就出現了,這會不會太湊巧了些?陛下會不會覺得這也是我的計劃,繼而懷疑我與沈曜早有勾連?若是如此,那便是將整個平涼王府拖入泥潭,青城和沈曜都會有危險。”
荀湛瞬間驚出一身冷汗,他萬萬沒想到這一層。
“這麼說,沈曜豈不是幫不上忙?”
“當然不是,”珩王道,“陛下不會一直將我幽禁在此,否則正好給了朝野上下議論的話題,等他徹底冷靜下來,解了我的禁足,到那時沈曜再麵見陛下不遲。你先不要急,要靜待時機。”
荀湛心下稍安,長舒一口氣,他忽然想到一事,瞥了一眼殿外,道:“郡主說,陛下必動了殺念,但眼下反倒會護你周全,這是何意?”
珩王道:“陛下覺察出詔書並非偽造,定然會懷疑詔書和童謠是我的布局,但事發突然,他一時沒想好如何處置我,便借著我為青城求情一事發難,將我幽禁起來。陛下不會派人殺我,因為他要穩住雲中騎和武寧衛,要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最好的辦法就是手上不要沾有我的血。所以,在景寧閣時,我定能安全無虞。”
荀湛頓悟,難怪陛下派麒麟衛來看守,還讓原嵩和太醫來給珩王解毒。陛下不會在宮中對珩王不利,那出宮之後呢?
珩王話風一轉:“可肅王和拓跋堃一直想置我於死地,這宮中還不知有多少戚貴妃的人躲在暗處,隻要我被困在景寧閣中,那些人遲早會尋得機會下手。”
荀湛瞥了一眼桌案上剛端來的品種繁多的佳肴和冒著熱氣的湯藥,心裡狠狠地打了個激靈,這可是防不勝防。
他擰眉道:“你在景寧閣中太危險了,不如假死脫身,以原嵩的醫術,定會有辦法做出令你脈息暫閉的藥物。”
珩王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馬搖頭否定了荀湛的提議:“陛下和肅王都容不下我,可一旦我斃命,他們就會利用我的死大做文章。陛下會大張旗鼓地追查此事,最終無論是何人動手,都會歸咎到拓跋堃身上,畢竟拓跋堃已經不止一次想置我於死地。而肅王和拓跋堃則會派人大肆鼓吹詔書為真,並讓世人相信是陛下暗下殺手,到時朝野議論紛紛,一人煽惑,眾口喧騰。肅王如今就在雲中,若他煽動蠱惑雲中騎起兵,再聯合予修偷襲雲中七鎮,那北境危矣,到時內有憂患,外有兵禍,大魏必亂。”
荀湛悚然一驚,似乎預見有朝一日朝政紊亂、民生凋敝,社稷危如累卵的慘狀,他狹長的雙眼透出幾分不忍,但這種情緒猶如流光乍現,很快就消散不見。
“我還是覺得你應該儘快脫身,從此山高海闊,不必置身於朝堂傾軋和人心算計,不必被拓跋的姓氏所累。何況,還可以借此讓陛下認清肅王的真麵目,也並非全然是壞事。”
荀湛早就看清天家貴胄自私偽善的嘴臉,他隻希望珩王能平安渡過此劫,至於其他,他無暇他顧,畢竟如今的局麵不是珩王造成的,更與自己無關。悲天憫人是聖賢所為,他不歌頌也不嘲諷,隻是這種事他絕不會沾身罷了。
珩王眼眸微垂,過了半晌,才道:“肅王和拓跋堃狼狽為奸,但因沒有實證,我們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向陛下言明。倘若亂局驟起,陛下隻會以為是拓跋堃暗中謀劃,不僅無法認清肅王的真麵目,隻怕還會委以重任。到那時,拓跋璋的太子之位定然不保,而肅王這個始作俑者會全身而退,成為整個事件裡唯一得利之人。”
珩王如是說,就是不會采納他的提議了,荀湛有些泄氣,抬頭環顧殿內的陳設。
景寧閣地處宮中偏僻之處,最早用來存放皇家宗室所寫的書稿及畫作之用,牆上掛著不少歌頌帝王功績的書畫,荀湛冷笑著搖頭,唇角噙著一抹譏誚,心中卻隱隱生出一絲不甘,畢竟他也無法眼睜睜地看到肅王笑到最後,登基稱帝。
荀湛道:“那眼下我們能做什麼?”
“你要儘快傳信給雲中,讓七鎮的部將們不要替我求情,不要受人煽動。”
“好,我記下了。”
“如今我最擔心的是青城,你讓邯平傳話給祿奇,讓他見機行事,祿奇沉穩多智,有他在,我能放心些。”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擔心青城郡主,她總比你的處境好些。”
“不,”珩王一向不形於色的臉上愁雲籠罩,“肅王和拓跋堃如果找不到機會對我下手,一定會利用太後對青城不利,他們知道,這樣會讓我方寸大亂,而隻有我自亂陣腳,他們才好伺機而動。”
想到太後利用天象之說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將青城遣離出京,荀湛心頭一震,忍不住道:“依你之見,他們會用什麼手段對付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