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著雪粒撞進破敗的廳堂,在科西切布滿裂紋的王座前,塔露拉的身影如同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她緊攥雙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聲線裹挾著怒意炸響。
“你所做的一切都與我無關......和我沒有關係!”
“一點關係都沒有......!沒有!”
她再次強調,赤紅的瞳孔裡跳動著壓抑已久的仇恨。
科西切原本佝僂的脊背突然挺直,沙啞的笑聲混著咳嗽在空曠的空間回蕩。
“啊......好啊。太好了。”
他渾濁的眼球裡泛起詭異的光亮,枯槁的手指興奮地敲擊著扶手。
“不繼承名號,不駕馭權力,不利用地位,很好,我的孩子。你很有決心。用你自己的手去開辟你的事業吧。你不想繼承我的領地與政治資源,我的財富和我的力量,那當然好。這些東西,你自己奪取吧。你能那樣做,也是滿足了我的心願。”
“不要私自為我的意願下定義!”
塔露拉猛地踏前一步,靴底碾碎地麵凝結的血冰,迸發出清脆的聲響。
老伯爵卻絲毫不在意對方的憤怒,反而前傾身體,臉上是近乎狂熱的神情。
“不,不,我當然不會。但這是真的,沒有一個科西切會心甘情願地接受這些‘饋贈’。這對勤奮而自尊的我們而言,的確是種侮辱!我已經把能教給你的都教給了你。
至於你自己再去爭取的一切,都屬於你自己。我的女兒......你的確很出色。你不惜與之前你擁有的一切決裂,也要換取一條不同以往的道路......感染者會為你辟開彆樣的領土。你所要做的事情將在這片烏薩斯大地上絕無僅有。”
“錚——”
塔露拉腰間佩劍出鞘,寒光撕裂凝滯的空氣。她劍尖直指科西切,冷笑中滿是譏諷。
“我今天來到你麵前隻為了一件事。沒想到我卻被迫聽了你邪惡又惡毒的布道。”
“啊。我終於等到這天了嗎?”
科西切緩緩起身,紫色長袍下露出纏著繃帶的殘肢,他張開雙臂,仿佛在迎接救贖。
“我常想,魏彥吾沒機會殺掉我,所以會是他身邊的誰來做這件事?結果是你,結果——當然是你。為自己的弑父仇人用刑,替你仇恨的那個人殺掉他仇恨的人。多美好的結果啊。你的殺戮證明了我的觀點,我願意放棄抵抗,死在你的手中,我的女兒。你的行為將成為你通向真理的橋梁,就讓我的死成為你的地基。”
“我不是你的女兒......我不是。”
塔露拉的聲音微微發顫,記憶中那些被操控的血腥過往如潮水般湧來。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舉起佩劍。
“我殺你,隻是為了阻止你再去作惡。”
科西切卻露出莫測的笑容,用帶著蠱惑的語調低語。
“那麼,塔露拉,你,你將作惡。”
“我聽夠了!”
“然後你將行善,你會承認我的善行。”
塔露拉的怒吼聲中,科西切的目光卻落在她手中的劍上,渾濁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
“啊。這把劍,我沒讓管家收繳它......我不喜歡這把劍,你用法術比用劍更多......但你也可以帶著它。它會提醒你從哪來......”
穹頂天窗漏下的月光在科西切皺紋裡鑿出陰影,他仰靠在王座上,喉間溢出的血沫將胡須染成暗紅。塔露拉的劍尖還在滴落黑色稠血,在青石板上洇開如同曼陀羅的紋路。
“大吼)”
她的怒吼震得水晶吊燈碎冰墜落。
“它會提醒你從哪來............它也會見證你我的路。”
老伯爵突然笑了,缺漏的牙齒間滲出鮮血。
“你恨我嗎,塔露拉?”
“我不會上當,你這條老蛇!”
塔露拉的靴跟碾碎滿地骸骨,劍鋒撕裂空氣的銳響中,她已欺身而上。
“你的生命到此為止,你這個惡棍!”
青銅劍沒入肋骨的悶響裡,科西切的身體猛然抽搐,指尖痙攣著抓住她的護腕。
“嘶,咳,嘶,嘶......隻是......肺葉......嘶......”
他渾濁的眼球翻起,嘴角掛著血泡咯咯發笑。
“你刺得......不......準,不夠深......”
塔露拉嫌惡地甩開那隻手,後退時靴底在血泊裡打滑。她看著老人胸前顫抖的劍刃,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他握著她的手剖開第一隻海怪時,掌心也是這樣潮濕的溫度。
“我不會恨你,科西切。不管恨意這個說法是不是你又絮叨又酸臭的詭辯的一部分,你都是不值得我恨的。”
她解下染血的披風擲在地上,金屬護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你的靈魂早就在權力腐液裡泡得發臭。我憐憫你——憐憫你到死都以為操控著一切,卻不知道自己才是困在琥珀裡的蟲豸。
你的死隻證明了你的孤獨,你的妄想化作一團泡影。我會讓你知道你說的到底有多荒謬,雖然你沒機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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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西切的笑聲突然變成嗆血的咳嗽,他用染血的手指勾住她的劍穗。
“我死了,這樣魏也能......如釋重負了吧......但你逃不掉的......”
血沫順著下巴滴落,在錦緞華服上綻開暗紅花朵。
“每顆仇恨的種子......都會長成困住自己的荊棘......我很期待......到時候......你......的後悔和......你的......恨............記住......”
當劍身被緩緩抽出時,老人的頭無力地歪向一側,瞳孔裡倒映著窗外紛飛的雪。塔露拉用靴尖踢開他抓著劍穗的手,劍刃在石柱上刮出刺耳的聲響——那裡刻著她七歲時偷刻的歪扭姓名,如今被鐵鏽填得滿滿當當。
她走出城堡時,晨霧正漫過護城河。身後傳來追兵的喧囂,卻比不上記憶中某個聲音清晰。
“用敵人的血澆灌的花,終將刺破種植者的手掌。”
她摸向腰間的劍柄,那裡還纏著科西切送的舊劍穗,絲線間卡著半片陳年雪花。
她的思緒已然飄遠。她離開了城堡,離開了城市,逃離了追捕......
種子已經種下。但她不知道的是,在老人緊握的掌心裡,藏著一枚染血的冬芽——那是從她披風上扯下的線頭,正在他的體溫裡悄悄生根。
............................
鬆脂在篝火裡爆響,阿麗娜的頭輕輕靠在塔露拉肩上,羊毛圍巾蹭過她鎖骨處未愈的舊疤。聽完那段浸著血沫的往事,年輕女孩的指尖無意識地攥緊對方袖口——那裡還留著劍穗摩擦的毛邊。
“結果你是一路走到了我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