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沒什麼,你不介意就好。”楊陽笑道,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好了,我們也彆在這兒瞎扯了,再不回神殿,神官……我師父他們會擔心,走吧。”語畢,她站起來,卻見青年仍一臉遲疑地坐在原地,“怎麼了?站不起來嗎?”
“……嗯。”
“是不是在冷水裡浸太久了?來,手。”
史列蘭看著她遞來的右手,半晌才會意,伸手與之交握。楊陽略微使勁就將他拉起來“啊,你很輕嘛,果然那時是因為劍的緣故。”
“劍…對了。”史列蘭彎腰拾起地上的長劍,小心地插回劍鞘,“謝謝你的提醒。”不然他就會忘了,然後在諾因蘇醒的一刻變成孤魂野鬼。
“不客氣。”楊陽很納悶有哪個劍士會忘了自己的佩劍嗎?虧他先前還捏得那麼緊,不過,這個叫史列蘭的家夥的確看起來不太可靠的樣子。
楊陽再次端詳對方,這一看嚇了大跳。沒想到青年站起來後,竟然比她高出一個半頭,和神官差不多等高,兩人勻稱優雅的身形線條也十分相似。一襲式樣很像騎士裝的藍衣適宜的貼裹住他的身子,猩紅色的鬥篷雖然破了,還是看得出作工很好;不同於昏睡時的脆弱,那張清秀標致一如瓷娃娃的臉蛋此刻透出一股高貴冷漠的氣質。
“史列蘭,你該不會是貴族吧?”楊陽問道。史列蘭轉過頭“貴族是什麼?”
“……呃,不是就好。”這家夥一定是從深山裡跑出來的。楊陽抹抹臉,低頭尋找小狼龍的身影,卻見它依偎在青年腳旁。史列蘭順著她視線下望,睜大眼“這隻狗……”好眼熟。
“雷奇,乾什麼呢!過來!”楊陽斥喝,伸手去抱小魔獸。不想雷奇兩隻前爪死死抓著青年的黑色長靴,半步也不肯挪動。楊陽咋了下舌“奇了!這家夥難得會粘著神官以外的人不放。沒辦法,你來抱它吧。”
史列蘭依言抱起小狼龍“這隻狗,是你的?”怎麼他越看越像諾因那隻新收的寵物?連名字也一模一樣。楊陽搖首“不,是我師父的。而且它不是狗,是魔獸。”
“哦。”看來諾因那隻已經被乾掉了。
小狼龍掙脫青年的手指,跳到他肩上,心滿意足地叫了一聲。見狀,楊陽心下更奇雷奇什麼時候喜歡爬到人家的肩上去了,本來不是喜歡趴在頭發上?
“咦!?”
楊陽驚噫,眼前的景物突然變得模糊,她揉揉眼,確定不是自己眼花“起霧了!”山中多霧本屬正常,但怎麼會在中午?
“這霧……”史列蘭微一皺眉好像有股陰寒的氣息?
“彆發呆了,史列蘭!”楊陽一把抓住他手往山下奔去,連竹籃也顧不得撿,“我們得趕在霧變大前下山,不然就會迷路了!”
“居然在這時候起霧,這什麼鬼天!”
席奧恩停下腳步,罵罵咧咧。貝斯沉聲道“好像不是普通的霧。”
“咦?”
“你看。”貝斯將手裡的東西展示給同伴看,那是一隻十厘米長寬,仿佛羅盤的物品,中央的指針卻不是固定在一點,而是像沒頭蒼蠅一樣滴溜溜地亂轉。
“這……”席奧恩神色一整,“磁場被乾擾了,是魔法之霧!”
“快解除它,不然沒法找人。”
“還用你說。”席奧恩啐了一聲,“可是,到底是什麼人施的法,你不覺得這個問題也很重要?”貝斯頓了頓“該不會是針對我們的吧?”
“殺手被殺手盯哨?哼!這真是本世紀最大的笑話了!”
“那麼,你倒說說時機為何如此巧合?”
“世上本來就有很多巧合。好,我先來解開這霧,看看犯人的廬山真麵目。”席奧恩舉起隱藏在黑袍裡的右手,在空中劃出發光的文字,念出解除魔法之霧的咒語,然而等到他垂下手,再過了很長時間,也不見霧有絲毫消散的跡象,反而有加深的趨勢。席奧恩呆了。
貝斯沒有如往常一樣口出諷言,暗影十三眾之間的關係雖不若家人般和睦,卻絕不會說出真正傷到對方的話語;而且貝斯和席奧恩搭檔多年,十分清楚他的實力,連他也破解不了這霧的話,表示那個隱藏在暗處的敵人程度驚人,至少他們倆不是對手“怎麼辦?要放棄任務嗎?”
“不。”席奧恩冷靜下來,“對方的目標不是我們,要不以他的實力,早就出手了,我們先集合大夥,再做打算。”
貝斯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隻蛋形的笛子,放到嘴上吹起來。
“咦,陽還沒回來?”
嚴昭霆扛著滿載的竹籃走進客廳,看見空蕩蕩的桌子時愣了愣。耶拉姆一邊從廚房走出來一邊脫下圍裙,漫應了聲“嗯。”
“奇怪,我今天弄的比較晚,我還以為她會先回來呢。”已經習慣對方這副死樣子,昭霆也不在意,隨手將籃子拋給他,坐到椅上開始享用美食。耶拉姆檢察她的勞動成果“今天倒不錯嘛,在哪兒采的?”
“唔…後山的小樹林,今兒個我和陽交換,啊嗚,她找紅石山脈那邊。”昭霆塞了滿嘴飯菜,含糊不清地回答。耶拉姆微一皺眉“你應該告訴她不要走遠了吧?山裡現在是野獸出沒的季節。”
“有這個必要嗎?陽又不是小孩子,會不知道?”昭霆停下嘴,驚訝地注視他,“我倒不知道你何時這麼關心她了?”
“我隻不過隨口提兩句,就叫關心了?”
“廢話!對我怎不見你隨口提兩句?”昭霆語帶醋意地嚷嚷,“昨天、前天,我隻身去那座‘野獸出沒’的山時,就不見你吭半個字!”
耶拉姆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
“訓練了那麼多日子,還打不過區區野獸,你活著也是丟人現眼。”
“沒人性!”昭霆哇哇大叫,耶拉姆一副懶得理睬她的表情,提著竹籃轉身離開,氣得昭霆差點掏出手絹來咬。三扒兩扒解決完午飯,她決定去神官那兒尋求安慰,向他告狀,叫他好好訓訓這個大徒弟對女性的惡劣態度。
“喂!”聽見布靴踩在木梯上發出的輕響,耶拉姆從廚房探出頭,皺眉道,“神官大人在睡覺,彆去吵他!”
“還在睡!?這兩天他天天睡24小時,再睡下去不成豬了!”
“隨他去,睡得久有利康複。”
差彆待遇。昭霆咕噥著下樓,想她每天早晨不到五點就被揪起來做揮劍練習,這個怨啊~~~~但誰叫她打不過這個暴君,隻有任他欺淩。
百無聊賴地逗弄了一會兒窩在壁爐裡打盹的小狼龍,正當昭霆忍不住想去接友人的時候,響起急促的敲門聲。耶拉姆立刻衝出來,與昭霆麵麵相覷,從彼此的眼裡看到相同的不安。自從上次的事後,他們對這種敲門聲已成驚弓之鳥。
瞅了眼樓上,耶拉姆走到玄關擰開門把,昭霆戰戰兢兢地跟在他後頭。門開了,映入眼簾的不是兩人想象中渾身染血的黑發少女,而是一個西芙利村的村民。不約而同地,兩人鬆了口長氣,暗笑自己大驚小怪。
“什麼事,塔克?”耶拉姆喊出那人的名字。塔克無言地指著一個方向,滿臉惶恐不安地問“耶拉姆,那個……是自然現象嗎?”
褐發少年和棕發少女循指望去,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被濃霧遮蔽的紅石山脈,在日陽下散發出詭異的暗青色光芒。
“這下糟了。”
楊陽環顧四周,大聲咋舌。才短短幾分鐘的時間,淡白的霧氣就轉為現下的濃白,幾乎達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所以彆說東南西北了,連路也找不到。生平頭一次遇上這麼大的霧,而且在異世界,楊陽不由得心下忐忑,下意識地握緊唯一同伴的手。
“楊陽,為什麼不走了?”
身後傳來清朗悅耳的聲音,讓楊陽稍微安心了點。雖然和這個名叫史列蘭的青年隻相處了一會兒時間,彼此還停留於陌生人的認識階段,但在這樣手足無措的情況下,有個人陪在身邊就無疑給她打了貼強心劑“霧這麼大,亂走反而會迷路,我們先等等,等霧散了再走。一般來講,這麼大的霧頂多持續兩三個時辰。”
“不可能的。”
“啊!?”楊陽錯愕地轉過頭,盯著甫下斷語的同伴。史列蘭平靜地道“這不是自然形成的霧,而是魔法之霧,除非施術者收回法術,不然霧是不會散的。”
“魔法之霧,是誰……等一下!史列蘭,你會魔法?”
青年點點頭。楊陽著實吃了一驚,頓了頓,問道“那麼,你知道是誰放的霧嗎?”史列蘭搖頭道“這裡的磁場非常混亂,我感覺不出來,隻能大致探出反應源是地下。”
地下?楊陽突然有某種很不妙的聯想,心一涼,她用力搖頭甩去這個恐怖的猜測。
不可能!不可能的!神官說過,死靈王起碼要一、二十年才能脫困,怎麼會現在封印就解開了!再說有佛利特他們守著鎮魂石,根本不會有事,一定是我太多慮了!
楊陽振作精神“史列蘭,你可不可以化解這個霧?”
“化解是可以,但他要再施怎麼辦?”
“再施就再化咯!”
“不要,我懶得。”史列蘭偏首拒絕。楊陽眯起眼“你該不會根本就做不到吧。”史列蘭卻不上當“隨你怎麼說,反正不乾就是不乾。”以前諾因騙他做什麼事時,也總是用這招,好像叫作“激將法”,他已經學乖了。
楊陽垮下肩這家夥,倒是比她想的聰明,可是這麼下去……
就在這時,她感到腳下傳來一波細微的精顫,間隔隻有幾秒鐘,短得差點讓她以為是錯覺“史列蘭,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
“嗯,剛剛地好像晃了一下。”
果然是地震……楊陽心裡的不安愈發濃重,就像眼前的霧一樣。不願再胡思亂想,她深吸一口氣,堅定地邁開大步。
史列蘭一怔“咦,你不是說再等等?”
“但是,你也說了這是魔法形成的霧不是嗎?那麼搞不好我們在原地待上半天,霧也不會散,還不如碰碰運氣。走運的話,我們也許會撞上正確的路哩!”楊陽樂觀地道。她天性不喜歡求助於人,史列蘭不肯幫忙,她就自立更生,自強不息!
聽起來像是自暴自棄啊?史列蘭疑惑地想。但他本就沒什麼主見,當下一聲不吭地任她拉走。
撲麵而來的霧氣愈來愈陰冷潮濕,腳下的路麵也變得陡峭不平,楊陽立刻知道自己選錯了路,跑進深山裡去了,她也不死要麵子,轉身打算往回走,這時,聞到一股腥臭味,她心中警鈴乍響,猛然抬頭,果見同伴身後出現一團灰影。
“小心!”楊陽撲上去將他推開,夾雜著腥味的勁風從兩人身畔掠過,將一棵碗口粗的小樹打成兩截。楊陽驚出一聲冷汗,定睛一看,偷襲者是一隻高大的黑熊。她火速取下背上的長弓,搭箭拉弦,同時後躍躲過黑熊的第二擊,發射羽箭,直取熊眼。經過雙頭哭蟲一役,楊陽的武藝沒有長進多少,臨敵的心誌卻大大增強,近距離發箭也能心不慌手不抖。隻聽得嗖的一聲,羽箭正中黑熊的右眼,雖然楊陽想射的是左眼。箭杆深深插入眼窩,顯然腦部已被戳傷。楊陽才鬆了口氣,黑熊卻暴起發難,咆哮著向她撲來。楊陽反射性地一讓,醋缽大的拳頭將她身旁的小樹打得四分五裂,斷裂的樹枝被勁風卷起,打得她好不疼痛,一口氣轉不過來,弓弦沒拉滿就射了出去。黑熊輕鬆拍掉箭,揮掌往她頭頂拍落,而楊陽的手才放到背後。
下一秒,一根巨大的石筍伸出地麵,貫穿黑熊的身體。
“沒事吧?”青年的聲音流入少女的聽覺。與滿身狼狽的同伴比起來,他一身無塵,意態悠閒。楊陽驚魂未定地粗喘片刻,才回過神,抹去臉上的汗珠“啊……謝謝你。”
“沒關係,你也幫了我。”這是史列蘭的真心話,要不是對方那一撲,諾因的身體隻怕已經歸西了,雖然他並不會有事。
“不過……”楊陽畏縮地看著那頭被石筍貫穿,還一邊掙紮,一邊嘶吼的黑熊,“這隻熊的生命力真的好旺盛啊,這樣還活著。”
“什麼,它早就死了,在你射中它時。”
“咦!可是——”楊陽指著生龍活虎的黑熊,眼神明白寫著“這樣也叫作死了嗎?”一行大字。史列蘭一言不發地踏前半步,抬手停在黑熊鼻前,隻見一團黑霧從後者眉間滲出,沒入他白皙的掌心,與此同時,黑熊仿佛一隻電力用儘的大布偶般,身子軟軟垂下,掛在石柱上,再也不動了。楊陽看的驚詫莫名。
“看,死了吧。”史列蘭一臉“我沒說錯吧”的表情。楊陽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做了什麼?還有那團霧是——”
“是黑魔法形成的瘴氣,能賦予生物死後還能行動的力量,現在我把瘴氣吸走,它自然就變回一具屍體了。”
楊陽聽得驚駭至極“那、那它不就是僵屍了!?”(注運用黑魔法操控的屍體,會追著活人的氣息進行攻擊,通常身體會爬滿蛆,有時也會吸血,沒有智力,很難打死。不限於人類的屍體,任何生物死了都可以變成僵屍)
“到剛剛為止是僵屍,現在是屍體。”史列蘭很專業地糾正。
“一樣啦!天哪!怎麼會有這種事!難道是黑咒術師做的好事?”
“我認為不可能,人類沒有這麼大的力量。”史列蘭再度糾正。楊陽一怔,不解地問道“這話什麼意思?把一頭熊變成僵屍需要那麼大的力量嗎?”
“不需要,但是把瘴氣擴散到整座山就絕不是人類能辦到的事了。”
“……”楊陽呆了數秒鐘,僵硬地問道,“你說的瘴氣,該不會就是這個霧吧?”
“就是這個霧。”
“啊~~~那怎麼辦!?我們已經吸進去了!”
“這種瘴氣對活人的影響不大,頂多引不適罷了。”史列蘭平靜的語氣就像在說“嗨!今天天氣真好”一樣,“不過死了的話,這頭黑熊就是榜樣了。”
“……我絕對不能死。”楊陽發誓。客死異鄉,然後還變成僵屍四處做祟這種下場光是想象就毛骨悚然,突然,她一個激靈,“等一下!這麼說,從現在起我們每殺死一頭野獸,就會多出一隻不死怪物來咯?”史列蘭道“當然。”
當然個頭啦!楊陽欲哭無淚“那我們趕快走吧!血腥氣會把周圍的野獸全引過來。”語畢,她再次執起青年的手,隨便選了個方向邁開大步。走了一會兒,她想起一事“對了,史列蘭,你不是說瘴氣對人體有害嗎,那你以後彆再把它吸進體內了。”
“啊……哦。”史列蘭從對方的語氣裡感到一絲奇妙的波動,卻不明白那是什麼波動,隻覺得心被微微推了一下。
“可是,究竟是誰把瘴氣散播到整座紅石山脈的啊?難道真是……”
楊陽的自言自語在中途嘎然而止,腳底又傳來和先前一模一樣的震動,而且持續時間和震度都增加了,可以清晰地看到近處幾株樹木也隨之打擺子似地輕晃,但是楊陽的心反而鎮定下來,多了份了然和覺悟。
雖然,她還是不敢把心裡那個名詞說出口。
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聽不見一絲聲息,也看不到一縷光線。
突然,凶猛的火焰撕裂黑暗,赤熱的火點暴雨般打下,頃刻就吞噬了整座都城,無數人在奔湧而下的熔岩傾襲下亡命地奔逃,發出絕望的悲喊
“救命啊——”
他不安地搖頭,想要逃離那撕心裂肺的哭號。不是一聲,不是十聲,甚至不是幾百幾千聲,而是此起彼落、卻又似乎同時發生,幾萬人乃至幾億人,彙聚成的一股巨大、悲慘的洪流,無休無止地衝擊著他的感官。不想聽,聲音卻執拗地鑽進他緊捂的雙耳;想逃走,身體卻像灌了鉛似的沉重,連一步也挪動不了。
而且,煩擾他的聲音還不止一種,除了那些人們雖遙遠卻清晰、慘厲的哀哭,還有幾人激烈的爭執。很接近、很真實,很吵耳——
“連千萬年來支撐上界的聖柱都爆發了,當場死了三萬人,失蹤者兩萬多;到處是山洪海嘯,地震火災,這樣下去,搞不好明天世界就毀滅了。”
“彆開玩笑了!還原回去?!誰有這麼大能耐把法則還原?”
“有一個人可以……”
“住口!”一個十分耳熟的清越嗓音打斷所有的爭執,卻帶著不熟悉的狂怒,“‘用一個人的犧牲換取千萬人的幸福平安’——這種鬼話虧你們說的出口!除非我死,否則你們休想碰她一根手指!”
“帕西斯,這是為了世界……”
“去他的世界!這世界給了我什麼好處?要我為它犧牲到這地步!夠了,我不想再聽你們鬼扯,現在我就帶著她和孩子們離開這個地方!”
“帕西斯,他們不會輕易罷休的,我……”
“沒事的。”他緊擁住她,連同她懷裡的孿生子,“華爾特他們都會幫助我們,馬上安迪就會和白銀之穀的龍族一起過來,送我們去安全的地方。有銀龍王在,諒那幫老兒也沒膽攔人;再說,我也不是軟柿子好捏的啊。放心,我們不會再分開的,我不會把你交給任何人。”
“嗯。”
懷裡的女性抬頭的刹那,一團黑影兜頭罩下,裹住她的身體,遠遠攫走,連同他指尖殘留的溫度……
“不——”
青年猛然坐起,大口喘息。秀麗的臉龐爬滿冷汗、慘白如紙,右手無意識地緊握住胸口,力道之大,險些撕破襯衫。浸透身體深處的寒意,經由汗水流到體外,令他控製不住地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他祖母綠色的雙眸從一片煥散回複原本的清澈明淨,脆弱哀傷的神情也像被蒸發的水氣般消失無蹤。
“哎,我怎麼會坐在床上?”無名氏神官如夢初醒地眨眨眼,半晌,才想起剛剛好像做了個奇怪的噩夢,可是不管他怎麼回想,夢裡的情景就像被濃霧籠罩了似的,朦朦朧朧一點也看不真切。
算了,一個夢而已,忘了就忘了吧。神官不在意地打了個哈欠,忽覺右手掌生疼,這才注意到自己正隔著衣服,捏著掛在胸口的項墜。他情不自禁地把它撈出來,放在手心端詳。銀製的項墜呈十字架形,上頭盤旋著一頭展翅飛翔的龍。雕工精細,造型古樸。據收養他的已故大賢者加卡德瑞姆席德說,這是當初放在他繈褓裡的東西,應該是他的親生父母留給他的唯一信物,可是德修普王家的家徽是獅子和百合,而且神官查遍資料,也沒有找到類似的式樣,就算在市場上也沒見過。
我還真是個來曆不明的家夥哩。他自嘲一笑,把項鏈放回襯衫裡。這時,他感到一股陰冷的氣息包圍住自己,很不舒服。下意識地甩甩頭,驅走了殘留的睡意,寒意卻有增無減,連喉嚨也乾澀起來。
唉,這種時侯,最需要的就是一瓶可以溫暖我冰冷身體的白蘭地了。
神官好像壓根沒看到床頭櫃上的水瓶,雙眼閃著和快活的光輝,手伸到枕下掏摸,卻摸了個空“……可惡,被發現了!耶拉姆這小子!算了,我還有一瓶。”神官發揮鍥而不舍的精神,不太流暢地翻身下床,走到窗前撫摸簾布的背麵,果然一如預計摸到一塊凸起,得意的笑容浮上他的嘴角。
“嗬嗬,我真是天才……耶!?”
他攸地睜大眼,瞪視窗外某個景象。與此同時,一道陰寒至極的遊絲從他腳底透入,沿著脊椎直衝後腦勺。一瞬間,他全身如遭電擊,身子不由自主地軟滑下來,雙手顫抖地抓住窗簾,才沒有膝蓋落地。
這感覺是……怎麼會!?神官震驚無已。
“神官大人!”臥室的門被從外推開,傳進兩個纏夾在一起的聲音“你快起來!”“不好了!你快看外頭!”
話音剛落,兩人同時看見窗邊的人和他慘白的臉色,嚇了大跳。耶拉姆第一時間奔過去“你怎麼了,神官大人!?”
“沒、沒事,我想吹吹風,所以打開窗子。”神官不敢說出找酒的事,調整了一下呼吸,他緩緩站起,觀察兩人的表情“你們看到那個了?大家的反應如何?”
“當然看到了!那到底是什麼?”
“大家都很驚慌,不過還沒出現騷動。”
昭霆和耶拉姆再度異口同聲。神官忍不住按住頭“好罷,先不談此事,陽呢?”他的大徒弟和小弟子麵麵相覷,一同苦笑“她就在紅石山脈裡頭。”
“什麼!?”
神官當場呆住,久久不能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