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好人是肖恩,死亡依然劃下無法逾越的鴻溝,他也是一樣無力。
但是現在不同了,他有了守護至愛的力量。天要亡他,他不懼;但天要奪去他重視的人們,他就滅了這天!撕碎以折磨蒼生為樂的命運!
淚水很快被山風吹乾,銀發青年的心也恢複冷定“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一點不麻煩。”羅蘭狡黠地笑道,悠閒地蹺起腳,“我猜到你是克裡莫族長的親人,也料到你會和他翻臉,但他不會。這老頭其實滿狡猾,隻有經過這次打擊,才會死心塌地地追隨我,也可以乘機鏟除一批不識相的老家夥,徹底掌控羽族。”帕西斯撲哧一笑,轉頭掃了他一眼“看來我不用為你擔心了。”
“沒錯,我能照顧自己,倒是你,讓我比較擔心。”
“我?我沒事,也會原諒他。”
這回羅蘭吃驚得張大嘴“原諒他!?你腦殼壞了?”帕西斯低下頭“媽媽會希望我原諒他。”
“……”
“隻要是她的願望,再困難我也會達成。”帕西斯幽幽長歎,隨即語氣一變,“不過嘛,我也有自己的心情要照顧,所以稍微教訓一下那個老鬼,她應該不會介意——還有,這個天空之島,實在龜縮得太久了。”
注視腳下的雲海,他笑得冷酷而嗜血。
“天空的王者,不是靠嘴上嚷嚷或裝飾的翅膀。我會讓世人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天空王者。”
“看不出你師父心裡埋藏了那麼深的恨。”
“師父的演技是一流的。”羅蘭用自豪的語氣炫耀完,臉色一沉,“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換作我,早就把整個天空之島都踏平了。”冰宿拿起一枚白子,兩眼盯著棋盤,無動於衷地道“你?就算隻是某個翼人欠你一枚銅幣,你也會把全體翼人都賣了抵債。”
“喂喂,我的心眼不至於小到這個地步吧!”
“隻有更小氣沒有不小氣。”
聽她說得武斷,羅蘭不禁反省自己“鐵公雞”的形象為何如此深入人心。冰宿抬頭瞥了他一眼,莞爾道“開玩笑的。”沉醉於她難得展露的笑靨,羅蘭連被損也不放在心上,回以包容的淺笑,突然想起一件事,叮囑道“啊,冰宿,千萬彆對師父露出同情的表情,師父是個自尊心很高的人,這樣會傷到他。”
墨綠色的眸子閃過銳利的光弧,呼應白子落下的清脆聲響。
“他不需要同情,我何必同情。”
“你真會看人。”羅蘭由衷稱讚。冰宿端起裝著清泉的杯子喝了一口,感覺遠比地球的礦泉水甘甜“被你磨練出來的。”
“喂……”
“言歸正題,因為你師父的關係,空之祭延期了,你就這麼磨蹭下去不要緊嗎?”說話間,冰宿又下了一子,標準的一心兩用。羅蘭悠哉地笑道“你指什麼?”
“彆裝蒜,你是不是想用空之祭做幌子,不去參加拉克西絲元帥的繼任大典?”不等對方回答,她又搖頭推翻,“不,這不是高明的借口,也不是長久之策,僵持下去,隻會讓她獲得更多的準備時間。但是你去,十有被弄成意外結果了。”羅蘭冰藍的雙眼流淌著深沉的笑意“為什麼如此肯定?”
“殺了你的好處多過壞處。”
“不錯。”羅蘭歎了口氣,裸露出真實的情緒,“所以我在猶豫。其實最妥當的方法是派個代理人去,但是這一去必然是送羊入虎口。分量輕的,有後遺症;分量重的,我舍不得。”冰宿眼中射出苟烈的視線“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一關是一定要過的。”用棋子敲了會兒棋盤,她衝口道“叫暮去!扮成你的樣子!”
“暮?他不行,保證一開口就穿邦,還有他的眼睛……”
“這個一開始就包括在幻術的影響裡了,黑龍王的心靈魔法之強舉世無匹我也耳聞過。演技方麵,有法利恩照應不會有問題。”想出方向,冰宿的思路通順許多,“還是‘你’親自出馬,讓她一次性亮出底牌。你安插在卡薩蘭上界的探子都死了吧?這樣將來會處於被動,趁此機會,再打出個缺口。當然,如果暮能夠反過來暗殺拉克西絲,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明知這時候不應該走神,羅蘭還是忍不住在意,不著痕跡地觀察對座的人。眼神澄澈寧定,毫無陰慘或冷酷的成分——她隻是單純的分析吧,不帶任何私人感情,就像做那些習題一樣……
暗暗鬆了口氣,羅蘭漫不經心地放下黑子“有道理,不過還是有點冒險。他有個三長兩短,我也完蛋了。”冰宿一愣“此話何講?”
“我們是共生關係,他活,我活;他死,我死。”
“反過來呢?”話一出口,冰宿在心裡懊惱自己刨根問底的習慣。
“一樣。不過隻要他沒事,我就一定不會死。”羅蘭眯著眼笑了,仿佛回憶起某個美好的往事。冰宿卻緊張得背部被冷汗打濕“怎麼會這樣?”
“……”金發青年沒有馬上回答,沉吟了一下,舉起右手貼上她的臉頰,“是暖的嗎?”
“當然是暖的。”
“是啊,好奇怪,我明明早就死了,體溫卻還在,身體也會成長。”羅蘭凝視雙手掌心,微微而笑,“普路托曾說,我是壽命已儘又命不該絕,意思大概是我的生命已經到頭了,但是命運還沒完,所以和暮有了那麼奇妙的牽扯。”
“他救了你?”對方說得太過感性,冰宿琢磨半晌才理出頭緒。羅蘭點點頭“我三歲時,那女人…我母親用匕首刺進我的後背,快要死的時候,暮和我定下契約,把一半生命分給我。”
“你母親……我偷聽時就想問了,她有病?”
“你媽媽不也是瘋子嗎。”羅蘭笑嘻嘻地道。冰宿翻了個白眼“難怪你當初聽到這一段時一點也不驚訝。”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嘛。”
“你還有抬杠的閒情。”冰宿用手背撐著下顎,長歎一聲,“聽起來,你在契約裡是弱勢的一方。”羅蘭再次頜首“嗯,所以我算是半龍人,暮還是老樣子。另外,因為我實際的命已經沒有了,普路托也不知道我何時會死,也就是說隨時有死亡的可能。”
“不是說他不死,你也不會死嗎?”冰宿的聲音拔高。
“但問題是,我們是共生關係。我受傷,他也受傷。如果衰弱到一定程度,即使龍也玩完,結果還是大家一起死。”
“……我說你,說這種事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用興高采烈的語氣?”
羅蘭一臉無辜地道“我哪有興高采烈,隻是覺得好玩——這樣的關係不是很有趣嗎?”冰宿瞪了他良久,撫額道“算了,你剛剛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根本沒有科學依據。所謂的共生契約,應該是一種能量的供給關係。你當時受了重傷,他把血和力量輸給你,讓你痊愈,從頭到尾就是這麼簡單。什麼命啦,死啦,都是冥王瞎吹的。”對她充滿理性的分析,羅蘭的反應是無奈的聳肩。
“那你是不讚成暮去?”冰宿把話題繞回去。
“沒的事,畢竟從強度和耐打兩方麵考慮,他都是當之無愧的人選。”羅蘭夾著棋子委決不下,“隻是…私心角度,我不希望把他扯進來。”冰宿不以為然地瞅著他“你太寵他和莫西菲斯了。”
“這和你對邱玲小姐是一樣的心情。”
“胡說,我對邱玲可沒有任何超過同學的情誼。而且她那種溫室花朵的樣子,有時讓我很厭煩。”冰宿皺了皺眉,壓下擾亂思緒的感觸,道,“總之,莫西菲斯也罷了,他是純潔的獨角獸。但暮,你真的保護過度了,他可是比人類更高級的物種——龍。”羅蘭搖了搖頭“你不明白,暮的精神很不安定。”
“不安定?”
“嗯,也不是不安定,是有缺陷。”羅蘭食指抵著唇,顯然在挑選合適的措辭,“以前我就發現,他很不愛思考,原先以為是懶加笨,後來聽說了他的身世,我才明白他的精神受過分裂,而且是強製的外力乾涉,連人格也被硬拆成八個。好不容易重組後,又因為他和另外七個自己有血海深仇,融合得一點也不徹底,幾乎隻有力量回來。所以他經常找不到存在感,想東西也有很多死角。我曾經和他同步過,那種莫名其妙從這個結論跳到那個結論的感覺太怪異了,都快把人逼瘋,所以我儘量不想刺激他。”
“簡直是精神分裂的典型症狀嘛。”冰宿歎息沒想到龍也有精神病患。羅蘭也歎了口氣,不過和她的意義完全不同“他原本應該非常聰明,都怪他那個變態老爸,把他害成這個樣子。”
“我倒認為是因禍得福。黑龍天性凶殘,如果不是精神分裂抹殺了這一部分,他就不會是今天這樣傻乎乎又善良的暮,當初也不會救你。”
“是…這樣嗎?”羅蘭怔了怔,隨即垂下眼,用追憶的口吻道,“暮是我的恩人,我的義父,甚至是另一個我,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如果這世上有誰我可以完全信賴,他就是那個人,因為他從三歲就陪著我,了解我所有的經曆和陰暗麵。也許就是太重要了,反而變得像空氣一樣,忘了他是條龍,還是黑龍王。”冰宿咋了咋舌“所以我說你太寵他了,也許他並不需要你如此照顧,龍的承受力遠遠超過人類。何況他是父,你是子,你這樣對小孩似地待他,他心裡肯定很不舒服。”
“嗯……”
“上次你去見你師父,他就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就算是為了他的精神安定著想,也讓他覺得自己是有用處的吧。”
羅蘭在公事上向來立場堅定,私下耳根卻軟得很,見冰宿說得在情在理,就存了個心眼,但總感覺遺漏了什麼,一時想不起來,便謹慎地道“好吧,我會和他談談。”
還談……冰宿有時候實在很受不了情人說好聽點叫周密,說難聽點叫龜毛的慢性子,用膝蓋想也知道巴哈姆斯一定會無條件答應,那又何必浪費心力和時間勾通?
咽下數落,她繼續關注眼前的課題“其實相比暮,法利恩的任務更艱巨。”
巴哈姆斯絕對會穿幫——這是兩人的共識。拉克西絲是何等厲害的人物,會被一個假貨欺騙?他們需要的就是她發現後的反應,以此判斷下一步。而且沒有證據,拉克西絲也不能拆穿。
這次篡位的行動委實太出人意料,幾乎打亂了羅蘭全盤的計劃,也使他感覺再也看不透拉克西絲這個人。儘管調整了心情,這層陰影卻揮之不去。若敵人也吃次鱉,不但心理平衡,情勢也平衡。
冰宿和他有相同的感受“兵變的時機太突兀了,人說變就變,如果她整個心態都改變了的話,即使行為模式不變,思路也會有偏差,還是趁早摸清楚為妙。拜卡薩蘭所賜,其他城也亂成一團,這就是連鎖反應。”
“沒這麼簡單。”羅蘭揮手打亂棋盤,笑道,“我覺得拉克西絲更像一場風暴,把台麵下的人物都卷上來——你沒聽說西城的新宰相?將來搞不好會更熱鬨。”冰宿一霎不霎地注視亂象紛呈的棋盤,卻不是由於他的高談闊論,而是彆的原因。
“羅蘭,剛才那局,我就快要贏了。”
“啊,是嗎?我一點也沒看出來。”
“你絕對是故意的。”
“不要血口噴人,我才是應該擔心你輸了會耍賴的一方。”
羅蘭悠閒喝茶,任殺氣騰騰的視線在身上打洞。隔了兩秒,冰宿擠出挫敗的咒罵“你這卑鄙的家夥!”
創世曆1038年春之月7日中城卡薩蘭上界——
“閣下,你不邀請索萊頓先生嗎?”整理請柬的總參謀長問,帶著一絲疑惑。
“索萊頓?”拉克西絲從辦公桌後抬起頭,眉頭蹙得死緊,“你要他和帕西爾提斯大眼瞪小眼?”克魯索不苟同地迎視她的目光“他總會知道的。”
“但不是現在,等我空了會跟他說。”
拉克西絲確實忙得不可開交,既要籠絡各地的聖職者對民眾洗腦;又要重整朝綱、平伏叛軍、消滅殘黨,事情多如牛毛,害她連美容的時間也沒有。最可恨的是那個吃閒飯的侄子還在她的地盤晃來晃去,礙眼至極。
說曹操,曹操就到。
“老妖婆。”中城城主大刺刺地踢開辦公室的大門,衝進來嚷嚷,“我要帶莉莉安娜去野餐,叫你的部下滾開,不然我不客氣了。”
如果拉克西絲眼中的火焰是實質的,諾因此刻已經化為一堆焦碳。
“臭小子,你閒著沒事乾,就滾回西境,彆在這兒討揍。”
諾因雙手環胸,無所畏懼地瞪回去“你才是吃飽飯沒事,頂著個聖巫女的頭銜不用,硬把我妹妹塑造成政治偶像。”
“所以我說你白,手染鮮血的神女和冰清玉潔善良高貴的聖女,哪個更受民眾歡迎?”
“……聖女。”
“就是這樣。”拉克西絲再次低下頭。諾因不依地大喊“可是我不要!這樣莉莉安娜豈不是永遠沒有自由的一天了?我本來指望你當上國王後,我和莉莉安娜就可以開開心心地周遊大陸。”
“你想得美。”被他自我到極點的打算氣得無力,拉克西絲翻了個白眼,隨即綻開險惡的笑容,“要莉亞解脫很簡單,你戴上那頂假貨王冠,或者接受‘聖人’的稱號——這張清純的臉蛋一樣有迷惑世人的資本。”
“聖人個頭!”諾因掉下一身雞皮疙瘩,臉色更難看得像喝了一瓶醋,“我才不要穿得和莉莉安娜一樣恐怖!我也不要王位,我會親自打回來,逼你退位!”拉克西絲仰天長笑,輕蔑之意濃得滿室皆聞“就憑你?再練個十年吧,我一根小指頭就能掐死你。”諾因氣得全身發抖,恨不得一拳打飛她囂張的笑臉,正蠢蠢欲動時,想到報複的點子。
“老妖婆,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更像老妖婆了?”
“嗯?”拉克西絲警惕地挑眉。諾因咧嘴笑道“兩個黑眼圈,披頭散發,臉色慘白得像死人,妝沒補,可以看到皺紋……”
還沒聽完,依然花容月貌的黑發元帥就跳起來,活象尾巴著了火的貓似地在房間裡亂竄,一邊跑一邊哀號“鏡子!鏡子!克魯索,給我鏡子!”
“請冷靜,閣下!殿下都是騙你的!”
“哈哈哈……”諾因得意地抱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
同日傍晚中城卡薩蘭下界西境米亞古要塞——
“殿下還沒回來?”
軍務長雷瑟克尤耶走進城主辦公室,劈頭問道,卻見損友從堆積如山的文件後麵緩緩抬首,一股怨氣鋪天蓋地湧來,陰森森的語氣仿佛來自地獄深處“你說呢?他已經樂不思蜀了。”
“呃——”雷瑟克倒退一大步,考慮是不是奪門而逃,最後還是義氣地選擇留下,咽著口水搭話,“你似乎……很忙?”
“我忙瘋了!”吉西安大吼一聲,用算盤敲得文件啪啪作響,兩眼亮得像鬼火,“你空著對不對?幫我算這疊帳。”雷瑟克實話實說“我很樂意幫忙,但你要做好虧本的準備。”
術士長抱頭趴在桌子上,淚灑千行。
“你還活著嗎?”雷瑟克跑過去戳戳他,無限同情。吉西安咬牙切齒地道“一個禮拜,最多一個禮拜,我就要在自殺和辭職之間做選擇了。”雷瑟克不當一回事“你每次都這麼說。”
“這次是真的!”
“是是。”雷瑟克寬慰地拍拍他的肩,同時說風涼話,“估計殿下要繼任大典結束後才能回來,要辦後事,趁早吧。”吉西安真想一口咬斷他這隻手,哼哼陰笑“彆想置身事外,我現在是代理城主,有權對你下令。”
“你想乾嘛?”
“迷霧森林!”吉西安起身,一拳擂在桌麵上,臉色變得凝重,“昨晚有人看到迷霧森林冒出奇異的白光,金輪月一閃一閃,像夜晚的行軍信號,附近的居民嚇得要死,我要你去調查。”雷瑟克麵露猶豫“元帥大人不是要我們彆再管迷霧森林?”
自從得知帕西斯這個人後,拉克西絲就從神官的身世推想出他原本的住處。而主人搬到了東城,羅蘭留在那裡的黑咒術師據點也被摧毀,迷霧森林自然沒了危險性,才發出這樣的指示。吉西安嗤之以鼻“如果她知道出了這樣的怪事,還會不會收回成命,我們來賭賭看。”
“好吧,我帶隊去查,你好好保重,希望我回來時,你還沒死在文件山裡。”
雷瑟克轉身離去,送彆他的,是吉西安一聲壓抑不住的哀號。
創世曆1038年春之月8日東城伊維爾倫下界城主府——
“巴哈姆斯,你還在氣羅蘭不帶你?”
“我不是氣這種小事。”
喀啦一聲,鋪在地板上的金幣,房間裡的家具都結了冰,閃閃發亮很是漂亮。血龍王生氣時是燃燒,而黑龍王生氣的表現就是凍結。
抖掉身上的冰渣,莫西菲斯無奈地瞅著對麵的龍“那你氣什麼?帕西爾提斯?他那副德行又不是一天兩天,你還沒習慣?”
“……你不知道他對羅蘭做了什麼。”巴哈姆斯沉聲道,清美的麵容籠罩著罕見的怒色。莫西菲斯怔了怔,心裡也緊張起來,反問道“他做了什麼?”
巴哈姆斯卻沒有回答,蹙眉思考要不要說,想著想著變成發呆,半晌回過神,抓了抓一頭黑如鴉羽的短發,“你不知道比較好,他看起來也反省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他曾經想害羅蘭嗎?”莫西菲斯不滿意他的答複,急切地追問。
“害也談不上,隻是不安好心。”巴哈姆斯悶悶地道,無論頭腦是否靈光,他是龍,不會因為情感影響理智的判斷,“我氣的,是他的自私。不管遭遇如何,都不應該讓他人承受自己的不幸。”
“你這是龍的論調,人類都是那樣。”
“是…這樣嗎?”
“沒錯。”莫西菲斯老氣橫秋地搖搖食指,“冰宿跟我講過很多類似的故事,像因為悲傷而對無辜的次女發泄的母親,被救助卻反過來陷害恩人的惡賊,找到財寶起貪心謀殺同伴的冒險家……等等。”
她都教他些什麼啊!巴哈姆斯聽得汗顏,驀地跳起來,喝道“誰?”
沒有回應,房裡一個陌生人,一點異常的現象也沒有。莫西菲斯凝神感知,絲毫捕捉不到引起同伴警覺的事物。
細長的黑眸迸出火花,黑龍王在眨眼間閃到房間的另一頭,反手一挑,一柄彎月形的細劍憑空浮現。這回莫西菲斯看得清清楚楚,劍尖沒入虛空,像莫名其妙少了一截——確實有人!
這一切隻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巴哈姆斯剛感到劍落在實處,一股澎湃的力量襲來,仿佛空間扭曲再反彈的勁道連他也吃不消,倒退兩步。就這麼一耽擱,偷窺者的氣息就徹底消失了。
“那是什麼?”莫西菲斯驚魂未定地問道。巴哈姆斯疑惑地垂下手“不知道,軟軟的,像人體。他是故意被我刺中,從我這裡吸取信息。”
“咦!”
“刺中的一瞬間,我感到我的心被窺視了。”巴哈姆斯不快地皺眉,食指抹過劍身,動作透出肅殺,“但是我也不會讓他好過,偷窺龍王的內心,一定要付出代價。”說著,他將沾上的血彈開,呈水滴狀的血液奇異地浮在半空,隨著簡短的龍語,啪地碎裂,化成粉末落下。莫西菲斯咋舌“你用血爆術?哇啊~~那他死定了!”
“不會。剛剛那個,像是空間乾涉之類的法器,能夠使用這麼高段的道具,那人應該是個非常厲害的法師,也做好了防護措施,頂多受點傷,不會死。”
“到底是什麼人啊?做出這種事。”一頭霧水的莫西菲斯自言自語。巴哈姆斯則尋思如何追蹤敵人,解決他。這麼強悍的人物,又是明顯衝著羅蘭而來,及早鏟除比較讓人放心。然而,隻憑一點血,最多隻能造成皮肉程度的傷害,扭曲空間的法器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瞥見他手裡的武器,少年模樣的獨角獸露出好奇的表情“啊,你會用劍?龍不是都用爪子和牙齒戰鬥的嗎?難道這個是你的爪子變的?”巴哈姆斯一愣,眼神恍惚似乎在回想什麼,良久,終於恢複原本的清明“不,是我的氣凝成的劍。很久以前,有個人類曾教我劍術。”
“哦。”
“我都忘了,劍術,資金,其實這些我都可以給羅蘭。”巴哈姆斯懊惱地耙耙劉海,他日子過得糊裡糊塗,害最珍視的義子少年時期一個人打拚,走得異常艱辛。作為彌補,這次必須振作起來。
他不擅長思考,冒出個點子,就高興地倒出來。莫西菲斯聽得瞪大眼“這樣好嗎?”
“沒問題!”
同一時刻迷霧森林——
殷紅的血液從緊捂著的肩頭湧出,伊莉娜半跪於地,可愛的蘋果臉毫無血色,冷汗涔涔,掌心發出耀眼的白光,治療肩上的傷口。
圍繞著她,金色的線條構成繁複華麗的魔法陣,一麵黑檀木框的橢圓形鏡子懸浮在她麵前,晶瑩的鏡麵毫無影象,一片空白。
突然,幾條黑氣仿佛有形的蛇竄出法陣,纏繞住她的身體,同時炸雷迸現,閃光消失後,一道道細細的血絲沿著肌膚流下,染紅了蕾絲邊的侍女服。
“血爆術!”意外有法術保護還受到這麼嚴重的傷害,伊莉娜低呼了一聲,連忙催動體內的協調之力自療,“不愧是黑龍王。”
有這樣的幫手,難怪——
想到剛才窺視到的景象,她咬牙切齒。
經過許多高階法師加持,再交由黑龍王凝聚調和,附著強大精神力量的咒帶,被東城城主收起,綁在一頭銀發上,封住了她最仰慕的那位神。
“賀加斯大人……”
昨晚,是他們約定見麵的日子,他沒出現,還用金輪月發出警訊,她就知道不妙了。但實際的情況,比她預料的還糟糕百倍。
身為主神之一的協調神居然被封印,而由宿體的帕西斯掌握了控製權。
不可饒恕!
白皙的小手緊握成拳,灰綠色的眸子射出混合著殺氣的怒火多管閒事的羅蘭,還有幫助他的黑龍王,都不可饒恕!
“大人,這些奏折請過目。”
“哦,好。”
桌後的金發青年伸手去接,卻不小心碰翻了墨水瓶,弄的一桌狼籍。大神官鐵青著臉喚侍女進來收拾,從頭到尾沒對主君的笨手笨腳表現出半分詫異。
國務尚書走進辦公室,遞上一疊需要簽名蓋章的文件,這回,“東城城主”因用力過度捏斷了羽毛筆,兩人還是沒有驚訝,換了隻給他。
午時,朵琳照例進來噓寒問暖,她的“丈夫”應答得不知所雲莫名其妙,毫無平日的風度翩翩溫情款款,但是臨走時,美貌的城妃依舊一臉含羞帶怯,心滿意足。
在旁邊看了一上午的莫西菲斯終於忍不住叫起來“太奇怪了!你明明破綻百出,他們為什麼還相信你是羅蘭?”
“因為我讓他們相信。”
巴哈姆斯乾脆地回答,往嘴裡塞了一塊綠豆糕,金色縱長的橄欖形瞳仁與冰藍的虹彩膜相映而輝,交織出瑰麗到妖異的光芒。
從小和七個自己爭奪身體的所有權,黑龍王的精神力量強到不可思議,加上龍族天生的威懾力[龍威],相乘效果等於無限,饒是法利恩和克萊德爾都是意誌堅定的人,也壓根抵抗不住,更彆提朵琳。說得極端點,就算巴哈姆斯要踢開羅蘭,自己坐上城主的寶座,也是輕而易舉的事。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原來如此。”莫西菲斯恍然大悟,隨即又露出困惑之色,“那文件呢?我親眼看見你批閱。”
“我會啊,我一直看著羅蘭,一般的我都能處理。”
“哦。”莫西菲斯很是佩服,同時也有點不是滋味,因為他曾經把羅蘭的文件整理得亂七八糟。
“不過,這個計劃真的能夠成功嗎?萬一羅蘭回來了,刺客還沒出現,事情不就難以收拾了?”
“沒關係,羅蘭不會生氣。”
在巴哈姆斯的概念裡,隻要義子不生自己的氣,就一切太平。他也隻關心如何引出那個神秘人,利用他再次出手的機會殺掉他。至於其他的,統統不在考慮範圍內。而莫西菲斯這些日子跟著冰宿進進出出,反而比他了解人情世故,當下麵露憂慮“我總覺得不太妥當,像法利恩大神官,如果他知道他把你一個冒牌貨當成羅蘭,一定會非常自責。”
“是嗎?對哦。”被他點醒,巴哈姆斯也擔心起來。
“所以,中止吧。”
“不行。”龍決不半途而廢,巴哈姆斯下意識地拒絕,接著苦思對策,“羅蘭會開導他們,實在不行我也可以用暗示消除他們這段時間的記憶。但是刺客不除掉,羅蘭的安危就沒有保障。那種空間乾涉的法術,根本防不勝防。”莫西菲斯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道理,點頭不再勸說。
一盤綠豆糕遠遠填不飽龍的胃袋,叫侍女抬桶裝的食物進來又太誇張,巴哈姆斯想了想,決定偷襲廚房的倉庫,但是一出去就被兩名守衛貼住背心,在門口的台階上還撞見應該回大神殿的法利恩。
東之賢者神色恍惚地按著額頭,似乎在煩惱什麼。黑龍王初時沒發覺異樣,隨口問道“法利恩?”
“啊,大人。”法利恩一臉如夢初醒,掙紮之情一閃即隱,眉間疑雲更深,“我好像……不太舒服。”
清楚地感到他身上傳出的抗拒,巴哈姆斯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有人類能抵抗自己的法術。正要施加壓力,又怕法利恩還不屈服,被過於強大的力量傷及靈魂,導致精神崩潰——他可不希望羅蘭的弟弟變成瘋子或白癡。
僵持了一會兒,巴哈姆斯急中生智,支吾道“嗯…不舒服的話,回去休息吧,我放你一天假。”法利恩剛想點頭,瞥見他身後浮現出鏡子的輪廓。
變故發生在一瞬間,在場隻有巴哈姆斯反應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氣劍插進鏡麵,但同時,一道奇異的透明光束貫穿堅硬的龍鱗,沒入他體內!
“大人!!!”
法利恩扶住癱倒的主君,兩名守衛雙雙拔出長劍,暗殺者卻已經消失不見,連半點痕跡也沒留下。
宮裡登時大亂,醫師和白魔法師聞訊而來。在這片嘈雜中,突然響起一個清冽的高喊,壓住所有的聲音
“暮!”
羅蘭不等飛毯降落就跳回地麵,急步奔來,總是鎮定從容的俊容透出少見的驚惶。眾人啞然失聲,看看他再看看被移到擔架上的人。而還坐在毯子上的冰宿等人也滿臉錯愕。
“咳…羅蘭。”巴哈姆斯從短暫的昏迷中醒來,撐起上身,擔憂地打量他,“你沒事吧?”
“廢話!有事的是你!你到底在搞什麼?”羅蘭怒聲質問。法利恩第一個回過神,用確定的語氣道“大人!”
“是我。”羅蘭瞥了他一眼,大致猜出前因後果,主動解釋,“他是我的替身。”話音剛落,他一把捂住嘴,冷不防噴出一口鮮血,臉色霎時變得慘白。
眾人驚呼迭起,一時手足無措。
“羅蘭!”正好趕到的冰宿伸手相扶,艾德娜比她更快一步。然而一觸及主君的身體,她就閃電般縮回手,納悶地看著掌心沾到的血跡。見狀,茶發少女猛地想起日前情人說的契約,震驚得呆在當地。
黑龍王慌得語無倫次“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我能擺平那個刺客,就冒充你,沒想到……羅蘭你要不要緊?我幫你療傷!”
“我沒事,你先顧好你自己。”羅蘭冷靜下來,忍耐背部傳來的劇痛,隻要意識清醒,他就能自己治療。但是帕西斯代替兩女扶住他後,把手放在他背上。
“師父?”
“彆動,你這不是普通的傷口。”帕西斯用傳音術告誡,不知做了什麼,緊皺的眉宇舒展開來,揚聲道,“不要愣著,帶他們倆下去休息。”餘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搶著照料傷者。混亂間,沒人注意到走在最後的帕西斯,不知何時消失了蹤影。
淩厲的劍氣在體內翻江倒海,像冰刀剜著一樣痛,銀白的光芒和冰藍的凍氣互相撕扯、吞噬、力爭不下。慢慢地,白光取得了優勢,隨著亮度的增加,在地上翻滾呻吟的嬌小身影起了異變。
手腳拉長,一頭略微泛金的褐發從弧線優美的肩頸滑下,傾泄於地;撐開的領口,隱約可見深深的乳溝;撕破數處的衣裳再也無法儘責地守護主人的身體,裸露出白裡透紅的粉嫩肌膚;本來到膝蓋,現在卻隻剛好包住臀部的裙擺下伸出一雙修長的美腿;足上無鞋,宛如白玉雕成的十趾散發出天然的魅惑。
十一、二歲的可愛女孩,在頃刻間變化成十七八歲的美少女。
“維持反時術的力量不夠了麼?”目睹這驚心動魄的一幕,銀發的不速之客卻毫不動容,交抱雙手,吐出冰冷的譏諷,“你還真是拚命啊,伊莉娜。”
痛得昏沉的腦海驟然一清,仿佛葉片背陰顏色的綠眸夷然無懼地迎向銳利的目光,同時一朵笑花緩緩綻放“彼此彼此。”
“怎麼說?”
“你拚命保持自己的意識,我拚命和你對著乾唄。”
“瘋女人。”帕西斯也不生氣,在陽台上坐了,拋出自己的鬥篷,不偏不倚落在對方頭上。伊莉娜道了聲謝,坐起來,包住傷痕累累的身子。詫異痊愈的速度如此慢,她檢查了一下,這一查心沉到穀底黑龍王的劍氣竟然沒有被化掉,雖然微弱,卻散入四肢百骸,跟著血管流動,無法分離!
看出她的狀態,帕西斯輕笑“傻瓜,三首龍是好對付的?就連我,也不想和他們杠上。”
“值得。”伊莉娜鎮定下來,不再管傷勢,眼珠一轉,露出狡黠的笑意,“多謝你的水晶鏡了。”這回輪到帕西斯動搖,瞳仁收縮,碧眼險惡地半眯。
預示災星的星象,三番兩次的巧合,讓他無法再不在意。何況,他原本就是最了解命運惡意的人。
“伊莉娜,我是殺不了你,但是把你切成一塊一塊,埋在不同的地方封印,我還是辦得到的。”
“你不會,因為我是唯一通向世界樹的[門]。”
“……”帕西斯沉默了一瞬,道,“如果你不願意開啟,我留你又有什麼用?”聽出他是認真的,伊莉娜不得不放低姿態“彆這樣,我既然失敗了,就不會再對他下手。而且沒有水晶鏡,我也沒辦法偷襲。”
“你怎麼會有混沌之力?”帕西斯趁勝追擊,問出心裡的疑惑。如果不是上次暗黑神的思念體有一部分滲進了他的身體,連他也治不好徒弟的傷。
“那不是混沌之力,是他給我的不知名力量。”伊莉娜語聲急促,冷汗大滴落下,顯然體內的劍氣又在作怪,“我本來不想用,這是他給我的保命符…不,對我而言是禮物。”
啪啪啪!帕西斯鼓掌,意義卻是嘲弄“了不起,你真是我見過第二癡情的女人。可是啊,我就不懂,那塊木頭到底哪裡吸引你?”伊莉娜自嘲一笑“你不懂,我更加不懂。”
隻是驚鴻一瞥,就注定了她一生的陷落。
帕西斯皺了皺眉,險些以為她在敷衍自己,看表情又不像,惡意忽起“不過,他也不是真的木頭,至少還愛上一個女孩子。”伊莉娜這一驚非同小可,張口結舌,整個人當場石化。
“很可愛喲,穿白裙子,黑色長發,人也離你很近,就住在你家宰相的鏡子裡。”
“……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意?”良久,少女低下頭,擠出低沉的聲音。青年一手撐著下巴,笑眯眯地道“挑撥,惟恐天下不亂,等著看好戲。”
這麼誠實的答案反而讓人氣不起來,伊莉娜唇角上揚,勾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那你就是白費心機了。彆看我這樣子,我年紀也不小了。吃醋這種可愛的事,不適合我。”
“哦,意外的豁達。”
“你早十年通知我情敵的存在,我一定會衝過去殺了她;現在,我隻能歎口氣。”伊莉娜確實歎了一聲,徐徐站起,玲瓏的身段在鬥篷的包裹下格外脆弱,年輕而嬌豔的麵容掛著與外表不相符的滄桑,“我承認我嫉妒,完全不計較的付出隻有聖人做得到,但我也沒興趣做你的棋子。”
“我的棋子?嗬,說得你好像不是賀加斯的棋子。”
“一開始是,但是在我自願後,利用就不是利用了。”伊莉娜昂起頭,“照你的邏輯,羅蘭不也在利用你?”
“沒意思,逗你果然一點不好玩。”帕西斯垂下肩膀,一臉興趣缺缺,“算了,以後安分點,不到必要,我也不想殺你。”伊莉娜心有不甘地抿唇,卻也不得不咽下失敗,果決地斷念“我不會再狙擊你的寶貝弟子,但是那根咒帶,我總有一天會把它毀了!”
語畢,身形逐漸模糊,雪白的鬥篷掉了下來,滑進湖裡,在水麵漂浮。
“笨蛋,我這樣封住他,又能封多久?”
淡淡嘀咕了一句,帕西斯收回水晶鏡,獨自坐著想了很長時間。
創世曆1038年春之月16日,王妹拉克西絲愛薇德修普即位[攝政王],四位城主到場觀禮,盛況空前。
典禮結束後,貴客們被挽留暫住,共商國家未來。
春之月20日中城下界北部邊境桑陶宛領地——
時值初春,北方雖不若南方變化明顯,也萌生出淺淺的綠意。新老樹葉和各種苔蘚蕨類渲染出不同層次的綠色,相互映襯,使山林煥發出勃勃生機。
地上的植被悄然冒出頭,色彩繽紛的野花遍布草間樹後,搖曳生姿,為整座紅石山脈更添妍麗。清新純淨的空氣,令人心曠神怡。
兩個小身影就走在這片明媚的風景中。
一樣的臉,不同的性彆,走在前麵的小女孩威風凜凜地揮舞木棒,發出氣勢十足的見解“看這天氣,我就知道今天會有個大豐收。”身後挎著竹籃的小男孩相反的神態畏縮,不停地拉扯姐姐的袖子,又不敢拉得太用力,怕惹她生氣“莉妲,回去啦~~媽媽會罵的。”
“我們不說就行了。”
“可是神官大人說,這裡有好多怪物,還有鬼。”
“傻瓜!”莉妲轉過頭,兩手叉腰,厲聲教訓,“每個人都知道紅石山脈根本沒有怪物,就你還相信神官大人的吹牛!笨蛋利夏,笨死了!”
“嗚……”利夏眼裡開始浮現淚花,他現在覺得姐姐比鬼更可怕,癟著嘴道,“我不笨,神官大人說我最聰明,將來一定有出息,成為大魔法師。”
“還大魔法師呢,是膽小鬼法師才對。”
“哇——”受不了姐姐的漏氣,利夏終於放聲大哭。莉妲駕輕就熟地掏出手帕幫他擦淚,凶巴巴地威脅“不許哭,哭了是小狗!”不料利夏卯起來哭個不停,還越嚎越大聲。
“彆哭了啦!”莉妲慌了,她隻是嘴壞,其實最疼這個弟弟,“我道歉還不行嗎?乖,聽我……”
“莉妲!利夏!”
一聲突如其來的清喝嚇得她跳起來,利夏立馬停止哭泣。
“神、神官大人!”
仿佛憑空出現的青年雖然橫眉怒目,仍可看出原本的秀麗端正。過肩的銀發在背後草草紮成一束,衣著簡單輕便,毫無聖職者的樣子。他一手一個,拎起兩個小蘿卜頭“告訴你們多少次,不許靠近礦山。”
“那裡的漿果長得最好嘛。”莉妲掙紮道。
“就算長金果也不許去!”神官改拎為抱,朝反方向邁開大步,神色是罕見的嚴肅,“記住,絕對不能靠近礦山!”被他的語氣懾住,莉妲這才不吭聲。利夏好奇地問道“礦山有秘密寶藏嗎?”孩子們都這麼流傳。
“沒有寶藏,隻有怪物,知道嗎?隻有怪物!”神官反複強調。比較單純的利夏頓時上當,縮成一團。莉妲翻了個白眼,根本不甩他“放我們下去,我們自己會走。”
“不要,我要神官大人抱。”
“膽小鬼!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漢啊!”
“好了好了,大家都一起走路。”頭大的銀發青年把充滿陽剛氣的小女孩和活象牛皮糖的小徒弟放回地麵,放緩腳步讓姐弟倆跟上。利夏依戀地抓著他的左袖管,莉妲不甘示弱地牽起他另一隻手。
“神官大人,中午來我家吃飯好不好?”雙胞胎異口同聲地邀請,默契十足。
“好啊,艾裡在不在?”
“哥哥今天輪到值勤。”
“這樣啊。”神官很是失望,“那我隻好和你們的爸爸拚酒了。”莉妲大笑“爸爸肯定一杯就倒了,還是媽媽厲害些。”走了約莫半刻鐘,樹木漸疏,遠遠望見山下的軍營,利夏突然想起一件事,扯扯師父的袖子“神官大人,楊陽姐姐和昭霆姐姐好像就是去年的今天來的耶。”
銀發青年一震,情不自禁地浮起笑意。那是毫無陰影,晴朗一如天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