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停止的時間_滿願石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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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停止的時間(1 / 2)

滿願石!

帕西斯是在淨之月26日感到分身的狀況有變。

之前,他都過著吃飽喝足的幸福生活,附帶一群沙包隨時供他消遣。

當月的頭一天,他的舅舅去世了,死因是衰老和傷心過度。臨死的前一刻,出乎在場的人意料之外,曾放話不回天空之島的外甥回來了,用“我原諒你”四個毫無誠意的字換來克裡莫感激涕零的懺悔和族長的位子。因為他讓老族長瞑目,一些心存反對的翼人也不好說什麼。

然後,就是羽族地獄生涯的開始。

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提拔,二罷免,三立威。八位翼人長老被踢下去六個,換上六個羽族。此案當然遭來當事人的不滿和激烈抗議。笑吟吟的新族長一一聽完,打得六人口吐鮮血,軟趴於地。在場也有不少優秀的戰士,卻沒一個看清他是如何出手。

“走路都要人扶的廢物還敢賴著不走,擺明了找死。”說著,帕西斯當場撕下三人的羽翼,一陣血肉飛濺。

十指連心,對翼人而言,翅膀被拔的痛楚決不亞於人類的夾指酷刑。隻聽見一聲聲噩夢般的慘叫,嚇得其他長老和周圍圍觀的羽族魂不附體。

“族…族長,會不會做得太過分了?”一個棕發的羽族,也是在[空之祭]那天幫羅蘭等人帶路的向導忍不住仗義陳詞。他在族裡是出了名的勇士,然而麵對這位看似文弱的新族長,也不禁聲音發抖。

“啊,你,我見過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回稟族長,我的全名是利文奧斯亞傑康坦尼爾。”

一腳踩著長輩,腋下夾著染血的雙翼,帕西斯就用這個姿勢笑道“很好,小利,從今天起,你就是大長老了,紅羽的位子給你。”

“什麼!”利文傻眼,比起女性化的小名,更讓他驚訝的是對方隨隨便便做出的決定。紅羽躊躇片刻,道“帕爾……”

“怎麼,我親愛的紅羽嬸嬸,你有什麼意見嗎?”帕西斯的笑容滲入猙獰。對這個女人,他隻有無儘的惡感。要不是顧慮殺了她,她的靈魂可能會跑到母親那兒嚼舌根,他早就把她切成一百零一片了。

“不敢。”嗅出他身上散發的殺氣,紅羽哪還敢多言,哆嗦著退了下去。利文反而踏前一步,懇切地道“族長,我的事先放一邊,快幫長老他們療傷吧!就算他們有不是,你也不該下這麼重的手!”

“既然他們的翅膀是裝飾,我拔掉又有什麼不對?”沒有生他的氣,帕西斯笑著再碾兩腳,“毫無建樹,一味詬病,活著隻是浪費糧食,不如由我讓他們發揮最後的光和熱,滋養這片大地。”

“你你……”聽出他的意思,利文查看倒地的幾人,臉色大變,“糟了!長老他們斷氣了!”

“哈哈哈!老頭子就是不中用,放點血就翹辮子!”帕西斯笑完才想起自己也是屬於“老頭子”的範圍,索然無味地揮揮手,“埋掉埋掉,彆忘了埋在最貧瘠的地方。”對這座母親出生的小島,他還是很愛護的,遠勝這些同族。

迫於威勢,當下就有六名羽族出列抬走屍體。老實說,對這些驕橫的長老,他們並無好感,死了也沒什麼難過,隻是恐懼帕西斯殘酷的手段。

“不用怕,該殺的我才會殺。千年來,真正照料天空之島的是羽族,我尊敬你們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對你們做出任何失禮的行為。”

聞言,本來臉色慘白的異族們都放鬆許多,甚至浮起幾許自豪之情——除了已故的克裡莫族長,終於又有個翼人不是自命不凡,而是把他們當成同輩看待禮遇。

“小利,不要拒絕了,我一看就知道,你比紅羽嬸嬸強太多了。在族裡的聲望也不差吧?”帕西斯看向幾個男性羽族,對方以小雞啄米式的點頭回應。利文為難地瞅著紅羽“可是——”身為戰士的能力受到肯定,他是很高興,但這樣無視輩分資曆,是不是不太妥當?

帕西斯還沒開口,一個翼人長老忍無可忍地叫囂“夠了!你這個可惡的雜種!不但害死老族長,還對族裡的事指手畫腳!”

女性羽族們閉起眼不敢看接下來的情景,然而,帕西斯沒有故態重萌,隻踢碎了他的下巴,再把他的身體當腳墊而已。

“感謝你的命根子吧,因為你還沒老到不能生小孩,我保留你的命。”言下之意你隻有當種馬的價值。

世上還有比這更侮辱人的話嗎?自視甚高的翼人當場雙眼翻白,氣暈過去。

“帕爾,你太過分了!”紅羽痛心地道,“即使你再怎麼討厭我們,也不該說這樣的話!而且,我們才是你真正的同族!”帕西斯收回腳,漠然以應“紅羽嬸嬸,你真的老了,我可是從來沒被你們承認,也從來沒承認過你們。讓你們活下來都是看在我媽媽的麵子上,包括種族的存續。”

“莉拉她……”

“你也配提我媽媽的名字?立刻滾到角落養老去!我會派人照顧你!”差點說這也是莉拉的庇蔭,帕西斯險險咽下。紅羽的人氣很旺,他暫時不想跟她撕破臉,於是做了個手勢,讓幾位女性羽族將母親的舊友帶了下去。而剩下的羽族雖然對他的態度頗有微詞,還是看成小孩子鬨彆扭予以包容,壓根忘了帕西斯的真實年齡。

這又是個皮相很重要的例子。

利文帶著長兄的神情道“族長,我帶你熟悉一下環境吧。還有,你身上的血也要洗洗才行。”真是個粗暴的小孩。帕西斯順勢綻開孺慕的笑靨“那就麻煩你了。”

他不急於露出獠牙。

總體來說,羽族對新族長的印象還不錯。

一來,他很尊重人,隻要對方值得尊重,和大部分囂張跋扈的翼人截然不同;二來,身世堪憐,哪怕在空之祭大鬨一場,虐殺了三位長老,也是怨氣發作,本性不壞,可以用溫情和正確的教導扭轉;三來,長相好,不少老一輩的羽族還記得當年莉拉溫柔可人的模樣,愛屋及烏下對她的兒子也甚為照顧。

“說到莉拉啊,彆看她長大後像個淑女,小時侯可調皮得緊,就愛爬到這棵樹上采果子玩,把她爸爸和哥哥嚇得半死,因為那時她還不會飛呢。”

“是嗎?”

聽著幾位長者懷舊的敘述,銀發青年摩挲粗糙的樹皮,抬起頭,仰望深綠色的樹冠。陽光穿過葉縫灑落,倒映在眼裡,使那雙澄碧的眸子也像是閃爍著金芒的綠蔭。

“是啊,樹乾上還有老族長刻的刀痕呢,用來量身高的。後來莉拉心疼樹,叫他彆刻,她可真是個好孩子。我腿酸時,都是她幫我捶,一點也沒有公主的架子。”

帕西斯沒有興趣去看什麼刀痕,因為那是克裡莫留下的東西。靜立片刻,他突然一蹬地,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展開光翼,坐到一棵粗壯的枝椏上。

葉片特有的清香包圍住他,洗滌身心。天空之島的樹木都生得很低矮,隻有這棵樹特彆高,擁有良好的視野。放眼望去,青黛色的群山和泛著透明感的藍天儘收眼底。

看了一會兒,帕西斯從跨坐轉為靠坐,並攏雙腿圈住,臉深深埋進膝蓋。清冽如月的銀發流瀉下來,仿佛為他披上一件外衣,細碎的光痕烙下班駁的影子。

呼吸變得悠長而寧靜,整個世界濃縮成了這方綠色的天地。

似真似幻間,兒童的歡笑遠遠傳來,就好象真的有一個天真不知愁的女孩,在樹枝間攀爬,最後來到他麵前,遞給他一顆清香撲鼻的果子,笑著說“給。”

想象的情景是如此美好,美好到心靈最深處的陰影都被淨化。

低低的笑聲逸出唇,蒼涼,清寂。

但是這……終究不過是幻影而已。

即使被綠葉層層環抱,他依然聞得到酷似玫瑰的甜膩香氣,那是骨粉的味道。

還有鮮血、腐屍、毒藥和煉金術原料混合而成的氣味。

換回原來的坐姿,帕西斯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該走了,繼續待在這裡,隻會汙染這塊淨地。

儘管下了決定,眷戀的情感卻不是那麼容易克製,這時,響起一個熟悉的呼喚“族長。”帕西斯輕巧地一躍,展翅飛向聲源“什麼事,小利?”

利文瞪視他背後的雪白雙翼,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有翅膀?”

“假的。”生性招搖的青年故意扇了兩下,讓光翼回到原本的遊離狀態,星星點點的白光在他身後形成一圈光影,照得麵容有些模糊,映著幾步遠的大樹,竟有種奇異的和諧,利文一時看得呆了。

“你找我有什麼事?”帕西斯重複了一遍。

“啊…啊!”利文回過神,肅然道,“所有的戰士都已經集合完畢,遵照您的吩咐。”

“很好,帶我去。”

一陣風吹過,拂動樹葉,伴隨著兩人近乎無聲的腳步聲,融合成寂寞的音色。

“差勁!太差勁了!”

廣闊的空地上,暴怒的大喊完全不受空間所限,震得人耳鳴嗡嗡。兩兩對練的羽族戰士縮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接受族長隻能用喝罵形容的臨場教學“這麼軟綿綿的招式,這麼亂七八糟的步法,這麼低的氣勢——你們是沒吃過奶還是沒吃早飯?統統特訓!不過關今晚休想睡覺!”

“還有!”隨手拎過一個羽族,東敲西打,“這麼瘦弱的手臂,這麼纖細的腰,敵人一折就斷了!居然連半塊肌肉也沒有!你們以前訓練都摸魚是不是?”

“族…族長。”臉龐還殘留著稚嫩的倒黴蛋欲哭無淚,“我們都是長得這樣的啊,您還不是……這是種族特征。”

“還敢頂嘴!”帕西斯瞪目,將他扔回去,又拎來一個展示品,“那你們看看小利!他手臂上的肌肉,他的背肌,腹部——難道他是變種?”眾人無言以對。

“族長~~~”利文麵紅耳赤地穿回被他扒光的衣服。帕西斯咋舌“有什麼好害羞的,沒看到那邊幾個妮子對你春心大動?”說著,一指躲在樹後偷瞧的幾個羽族女郎。對方驚呼一聲,慌忙逃走。

“嗬,純情的女孩。”

“彆鬨了,族長。我已經是成年人,體格才和他們不同。”

“哼,鍛煉當然應該從青少年開始,彆給他們找借口!”帕西斯右手一揮,厲聲道,“全場跑五十圈!中途不許停!”包括利文在內,戰士們都踉蹌了一下五十圈!?

但誰也沒那膽子不跑,隻好哭喪著臉跑步。利文試圖緩刑“族長,這會不會太苛刻了,少一點行不行?”帕西斯嗤鼻“這算什麼,後麵還有兩百個俯臥撐呢。”想當年他不下十次把羅蘭綁著大石頭扔進湖裡,還不照樣遊上來了!

不幸聽到他的話的羽族都有暈過去的衝動。

而全部的訓練結束後,他們也確實累趴了。

走過滿地“死屍”,帕西斯大咧咧地在一塊青石上坐了,一派山賊頭子的架勢,語氣也學了個十足十“我知道,你們心裡在嘀咕,為什麼要安排這種不近人情的訓練,為什麼我們要這麼辛苦,這島上又沒有敵人,告訴你們,這樣的想法是恥辱!”

“那些隻差沒躺進棺材的老家夥也算了,你們一個個活蹦亂跳,正在大好年華的年輕人,也想跟他們一樣待在島上爛掉?有沒有骨氣?有沒有血性?天空之島之所以到現在還沒被遺忘,全是托了你們那些離家前輩的福!是他們勇於探險的精神挽救了羽族的聲名!”

不知不覺,每個人都爬起來聆聽,疲累的臉上浮現熱血沸騰的神情。但聽到最後,一人歎了口氣“族長,不是我們不想下去,是翅膀負擔不了。隻有成年男子承受得了那麼長距離的飛行。”

“還是借口!你不練當然飛不長,整天在那些矮樹上跳來跳去就叫練習了?要飛出去!”帕西斯毫不留情地駁回,隨即略略緩和顏色,“我明白,天空之島太高了,像你們這樣的孩子會有恐懼心理,所以我會適當降低高度,你們也要給我爭氣!”年輕的戰士們大喜,老成的利文卻變了臉色“不行,族長!此事萬萬不可!”

“閉嘴!你也學那些老東西?我是族長,我說了算!”帕西斯輕鬆打發他。

“耶——”

歡呼聲淹沒了利文的勸解,帕西斯洋洋得意“看,大家都支持我。”利文掩麵不再吭聲。

“還有一件事。”帕西斯交疊起修長的雙腿,笑容慵懶中透出無形的壓迫,“不要把我當成是和你們一樣的菜鳥,我可是參加過降魔戰爭的人。”驚呼迭起“你參加過降魔戰爭!?”

“算算我媽媽的年齡。”嘖,不學無術。

一片鴉雀無聲。良久,才有人陸續回神,興奮地叫道“族長,那您跟我們說說!”

“說什麼?說除了我一個半翼人,聯軍沒有半個羽族?”帕西斯冷笑。沉默再一次籠罩全場,隻是這次帶著幾分羞愧,幾分生不逢時的遺憾。

“不要拿仇恨什麼當借口,連最記仇的半獸人也能暫時拋下種族的嫌隙,為趕走共同的敵人拚命,羽族為什麼不能?獨善其身的另一種意思是懦弱膽小,我為有這樣的同族感到丟臉!就看你們能成長成什麼樣了!”

眾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道“族長,我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離開熱火朝天的空地,銀發青年詢問身旁的大長老“小利,怎麼心事重重的?戀愛了?”

“……族長,我在思考一個非常重大的問題。”

“戀愛也是非常重大的問題。”

利文抹了把臉,決定不跟他廢話,直接切入正題“我想了想,覺得你說的有道理。”帕西斯笑嘻嘻地道“哦,那可太好了。”不滿他的嬉皮笑臉,利文加重語氣“我想的可比你深多了,是為了羽族的未來。一直固守在一個地方不利於生態的發展,近幾十年已經很少有下一代出生,我們需要更廣闊的環境。”

“是是,小利你深謀遠慮,前途無量。”

“還有——”不理會他的調侃,利文轉頭瞥了一眼,確定這個距離不會被聽見,道,“他們的確是上粘著蛋殼的小雞,會被你輕易煽動,但我不同,我不會坐視你把羽族改造成羅蘭城主的工具,我們隻是他的盟友。”

帕西斯睜大眼,表情像看到新鮮玩具的小孩。利文被他瞧得微懼,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乾…乾什麼?”

“我看走眼了,原本以為你是個頑固耿直的笨蛋,沒想到是包著辛辣內在的堅果,失禮失禮。”帕西斯邊說邊敲他的腦袋。利文抖著聲音抗議“喂~~~”

“彆傻了!”捶了他一記,帕西斯展露的笑意一如出鞘的利劍,冷硬而鋒銳,令利文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我是什麼人?我是羅蘭的師父,不是部下!”

“……”

“哪怕他要我拉攏你們,也要看我有沒有這個心情,何況我從來不屑做這種事。我拿手的是破壞,是刺殺,是讓人氣得跳腳、腦中風、上吊自殺。而不是拍馬屁拍得他渾身舒坦,或是踢他的讓他奮進,絆一腳還差不多。”

這種特長不該說得這麼得意吧……放下內心大石的同時,利文也聽得汗顏。

“你們要感謝我媽媽,已故的公主殿下。”

甩甩手,帕西斯揚長而去。

這天,扁完沙袋的羽族族長躺在母親幼年玩耍的大樹上午睡,睡到一半,突然醒過來,想到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將來上戰場,他要用什麼交通工具?

騎馬不錯,他也很久很久沒指揮過軍隊了,很想重溫那種滋味,改天叫羅蘭準備。至於會影響正常的軍隊編製,帕西斯完全不予考慮。反正他師尊大人手癢,乖徒兒就有義務專門撥一隊人馬供他使喚。

但是白馬王子太俗了!黑馬王子有他兒子當前科,重複不好,暫且擱置。

小羽也不錯,原形坐起來舒服,速度也快。隻不過,騎在一個妙齡少女身上,終究不太好。

刃霧?算了吧!這小子氣量窄得要命,叫個小名也死活不肯,彆說讓他當馬騎了。

黑耀更是甭提,幾隻烏鴉都會嚇得他哇哇大哭,說不定還會害他從天上掉下來。

想來想去,還是騎龍最拉風。不過銀龍王好歹算是他的老朋友,到他家借坐騎不太好意思,找野龍又太麻煩,哪裡有現成的呢?

帕西斯彈指發出一聲清音亡靈龍克拉費裡格。

這可是最襯他死靈法師身份的坐騎。把它從金龍王的封印中釋放、馴服也可以乘機活動手腳,脆弱的羽族實在不夠他大展神威。傳聞克拉費裡格凶殘暴虐,殺戮成性,調教這樣一條龍更是彆有一番趣味。

於是,他意氣昂揚地整裝出發,就在這時,背部傳來一陣劇痛。

那小子居然會受傷!?

立刻判斷出這不是自身的痛楚,帕西斯切斷了感應,猶豫是否要用水晶鏡查看。

算了,應該又是他實驗魔法失敗,撞到了什麼,或炸出一塊焦肉吧。

儘管對自己的半身嫌惡已久,帕西斯對他的本領卻絕對有信心。繼承了他的智慧和80的實力,以及肖恩的人格魅力,神官可以說是無敵的。除非他自己找死,或者本體的他親自出手,不然這世上沒人傷得了他。

就這樣,把半身拋諸腦後,一心獵龍的人飛向諾瑞姆林峰。

雪花漫天狂舞,呼嘯的北風撕裂耳膜。直接用一發超大版的爆炎轟開堅硬的冰層,帕西斯也不管引發雪崩會害死多少人,朝露出來的龍語印記吟唱解封咒語。

過程並不困難,受術者的反抗幫了很大的忙。隻聽得一陣轟雷般的巨響,龐大的身軀破冰而出。紫黑色的霧氣環繞著毫無光澤的灰白鱗片,那是死亡的氣息,異樣寒冷,甚至讓附近被熱量融化的冰瞬間凍結。威猛而矯健的肢體完全保留生前的形象,而不同於一般用死靈魔法複活的骨龍。這是因為克拉費裡格是自願獻祭,以換得永生和本不屬於龍族的死亡之力,也因此金龍王才認為它玷汙了龍族的驕傲,將它囚禁於此。

“哦哦,外形不錯,雖然膚色差了點,但還可以包容啦。”飄浮在半空中,帕西斯雙手環胸,評頭論足。風雪在他三尺外就自動停下,瑩瑩的白光為他施加了完美的防護,也襯得他的氣質更加聖潔高貴,宛如從天而降的神祗。

“你是什麼人?”亡靈龍吐出沉厚的聲音,跳動著冰焰的雙眼充斥著疑惑,“為什麼既有冥界的氣息,又有討厭的光明力量?”

“我是什麼人不重要。”帕西斯為他的眼光加分,高舉的右手托著碩大的漆黑光球,笑得猖狂,“你隻要記住,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主人。”

“小克克,如果你不反抗得那麼激烈,我也不會割傷你啊。”

“閉嘴!”

對新奴仆的咆哮充耳不聞,帕西斯聳了聳肩,收回氣劍,伸手為他療傷——在坐騎身上留下疤痕可不符合他的美學。反正他們已經簽定契約,不怕它羞惱之下咬他一口。雖然咬也咬不死,不過肚破腸流很難看,再長出來也怪惡心。

“為什麼要侮辱龍族?”前爪泄憤地撕扯雪堆,克拉費裡格怒道,“就算我不是龍王,也是有自尊的!而且你明明不是那種愚蠢的人類,為什麼要做出這種壓迫、奴役的暴舉?”強者之心由內散發,它可以分辨出對方並非狹隘之輩,以蹂躪異族為樂。

“因為我覺得騎龍很威風啊。”帕西斯回他一個粲笑。

完全沒預料到的答案讓克拉費裡格全身無力。帕西斯笑意一斂“還有,我看你的人生觀不順眼。”

“人生觀?”

“居然為了永生臣服冥王,你這不是自甘下賤嗎?身為高貴的龍族,竟還看不透生死。”

這句話明顯刺中了克拉費裡格的心,它咬著牙彆過頭“我有必須永生的理由。”

“哦呀,似乎是滿有趣的理由,不過我是大度的主人,就保留你的權吧。”帕西斯安撫地拍拍它,“其實你可以把我們的契約想成交易嘛。有了我的幫助,你可以將更多的生命獻給你的冥王,我決不會乾涉你。而你所要做的,隻是配合我的行動,還有適時一點戰力就行。”

克拉費裡格懷疑地打量他,想判斷他的話有幾分可信度,驀地,它張口噴出冰風暴“哪來的偷偷摸摸的鼠輩!”小題大做的行為有明顯的遷怒嫌疑。

“慢著,是我的人。”

感到熟悉的波動,帕西斯揮杖擋掉攻擊,走向一堆雪,從裡麵拎出一個人,玩味地揚唇“小雷,你終於想起我這個真正的主人了?是不是專程來幫我泡茶的啊?”

藍發少年眨眨眼,看清他,淡黃的眸浮起混合著喜悅和焦慮的淚花

“求求你,救救神官!救救你的分身!”

雅致的庭院裡,攀爬著串串紫藤花的棚架下擺放著造型精美的桌椅,一個白衣白裙的少女端來茶點,分送到主客麵前,然後抱著托盤退下。

“呐,坐吧——小克克也彆客氣,坐。”

被點到名的人繃著臉一動不動,他是個有著刀削般深刻的五官,身穿輕甲的冷峻男子,長長的白發披散在身後。和蘊含光澤的銀發不同,是毫無生氣的灰白色。

帕西斯微笑,看似輕柔地一壓,力道正好讓亡靈龍的化身坐下,又不至於坐壞椅子。

“你……!”克拉費裡格大怒。作為回應,他主人的獠牙也在人畜無害的笑容下閃爍“勸你乖一點哦,小克克,不然我就用永久墨水在你的龍身上寫‘我乃帕西爾提斯大人的親親小可愛’。”

這個威脅太有效了,克拉費裡格立刻閉嘴乖乖喝茶。

雷奇倒是失魂落魄地坐了,但既不喝茶,也不說話。帕西斯把茶杯推給他“喝吧,你這個樣子可做不了任何事——真是,我還以為你是回來泡茶給我喝,結果是我侍侯你。”

“帕西斯!”雷奇哀求地看著他。

“冷靜點,你忘了我不死,他也不會死?把事情的經過說給我聽,我不想麵對不知名的敵人。”帕西斯無動於衷地享用晶羽親手泡製的精巧點心。

聽到前半句話,雷奇終於鬆了口長氣,情緒慢慢沉澱下來,喝了幾口熱氣騰騰的香草茶後,他的神情也恢複了鎮定,緩緩道“事情要從上個月說起……”

光滑的大理石長廊上,響起清亮的腳步聲,分彆屬於兩個同樣出眾的青年。一個紅發紅眸,霸氣昂揚;一個黑發青瞳,溫文冷徹。後者邊走邊不著痕跡地觀察四周,為有序的管理和處處顯示大家氣派的建築擺設暗暗點頭,心道

看來楊陽他們的這個敵人,不好對付啊。既然能和這樣的對手勢均力敵,那個叫拉克西絲的攝政王也不會是易於之輩。投靠一方也罷了,要在這兩大勢力之間保持中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月?”注意到情人的恍神,血龍王關心地問。

黑發祭司還沒回答,前麵帶路的侍從轉過頭“青先生,累了嗎?請再忍耐一會兒,穿過這條回廊就到了。”

“多謝關懷,我沒事,是這裡的風景太好了,我不知不覺看得入迷。”月適時拋出一堆美辭麗句,和侍從相談甚歡。插不進話的紮姆卡特無聊地東張西望,在花壇邊看到一個閃爍的身影。

什麼家夥?鬼鬼祟祟的。

紮姆卡特莫名地看那個形貌猥褻的中年男子不順眼,龍族的第六感告訴他這個人不能留,食指凝聚火元素,準備給對方一發[焦熱彈]嘗嘗。

察覺他身上散發的殺氣,月用[傳音術]喝道“薩克,彆做多餘的事!”搞什麼,他當宮裡的法師是死人嗎?

“嘖!”紮姆卡特彆過頭,甩開不明所以的焦躁。他也對自己的反應感到不可理解,暴力歸暴力,不屑欺負弱小的他還從來沒對單獨的對象興起殺意,不知是哪根神經搭錯了。

曆史是巧合的,也是殘酷的,月和紮姆卡特與普羅斯在此時此地擦肩而過,依然無法阻止已經開始轉動的破壞齒輪。

打開一扇繪有秘銀花紋的黑木大門,侍從後退一步“兩位請進。”

這個人……凝視桌後聖職者打扮的青年,月的眼神微微動搖,浮起震撼。

——是完美的棋子。

暗褐色的眸看不到一絲人類應有的軟弱,也沒有故作的堅強,是絕對的冷酷無情,卻少了火熱的煆冶,而欠缺生氣,就像一個從[理想部下]的模子裡出來的玩偶,而非活生生的人。他分明是個忠臣,但是竟連忠誠的情感也不存在,隻有“效忠某個人,達成他所有目標”的意識。

完美,真正完美。月心下感歎他以前看過的死士都沒人達到這個境界。隻是,有這樣太過“精確”的部下,對那位東城城主而言,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有時政治是需要一點轉圜餘地的,眼光也不能太死。

“幸會,龍王陛下,月先生。”

法利恩道出兩人的真名,綻開隻能用華麗形容的笑靨,賞心悅目卻難以激起共鳴,說到演技,他終究比他的上司差一截。月毫不意外,得體地行了個宮廷禮“與您見麵是我的榮幸,法利恩閣下。”紮姆卡特隻點了點頭“幸會。”

“請坐,我想我們可以慢慢談,兩位原來也辛苦了。”法利恩搖鈴喚來侍女,送上三份飲料。月和紮姆卡特都是不怕他下毒的體質,大方地端起來喝了。

“托洛斯會長想必對你們說了,護送的是哪件貴重的寶物。”

月沉穩頷首“沒錯,我們雖然不過問貨物的來曆,但有必要了解具體是什麼東西。”法利恩笑道“我明白,盜寶者協會的信譽是無庸置疑的。事實上,托洛斯會長曾經在我麵前大力舉薦你們,我是認為讓你們兩位出馬太委屈了。”

那家夥果然是把我們當替死鬼!月和紮姆卡特腹誹。

“托洛斯的氣量太小了。”喝了口茶,法利恩語氣一變,兩眼直視紮姆卡特,“虧得龍王陛下能忍受他那麼多年。”紮姆卡特無趣地道“倒不是我忍他。”

果然。法利恩在心裡的某個猜測欄上畫圈。月決定不再讓情人開口,免得他抖出更多的事,何況被動地等待盤問不是他的作風,當下主動出擊“會長待我們不薄,至於性格方麵的問題,我們倒也不怎麼在乎。反正盜寶者和管理者的關係,從來就隻是交易而已。”

“哦?盜寶者果然一如傳聞,是一種相當自由的職業啊。原先我還有招攪的意思,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蒙法利恩閣下賞識,不勝惶恐。不過我和薩克寒酸慣了,還是風沙和古跡比較適合我們。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我們實在無福長住。”

紮姆卡特忍耐打哈欠的衝動,數窗簾上總共有幾根流蘇打發時間。當然,以他的算術水平,是肯定會數錯的。

邀請被拒絕,法利恩也不在意,隨口回了兩句場麵話。他本來就沒想積極遊說。不同於對異族極為包容的羅蘭,法利恩也有一般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想法。除非做到水族和羽族的程度,否則休想他敞開心門迎接。最重要的,紮姆卡特是龍王,龍王決不會臣服於一介人類城主。哪怕有強大的力量,沒有組織性紀律性的幫手要了也是扯後腿,增加不確定的因素,一個帕西斯已經夠了。

還有——東之賢者垂眸掩蓋內心的嫌惡

同性戀,真惡心!

因為一段童年往事,使他比多數同性更排斥這種特殊的性向,一想到要跟這樣的人同殿為臣,他就渾身發抖,幾欲作嘔。

儘管法利恩掩飾得很好,身為敏感的風元素體,月還是捕捉到這股情緒波動。類似的反應他看得多了,當麵罵他“害蟲瘟疫”的也不是沒有,根本無關痛癢,但是,心情也好不起來。

“我們叨擾得太久了,這就物歸原主,完成這樁任務如何?”

法利恩巴不得他這麼說,和顏悅色地道“當然可以,兩位俗事繁忙,我也不便久留。”月捅捅一旁顯然在神遊的情人“薩克。”紮姆卡特正數到第五十分之一根流蘇(不要問我他是怎麼數的),呆了呆才回過神,食指疾劃,一道裂縫憑空出現,從裡麵掉出一隻小錦盒。

一個空間魔法這麼簡單就被施展出來,法利恩的瞳仁收縮了一下,持杯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緊。

龍族果然是得天獨厚的種族,常人修煉一輩子也未必能擁有的魔力,他們一出生就有了。這樣的戰力不能為大人所用,太可惜了。不過,拉克西絲也彆想得到。

“請查收。”月雙手遞出。

“不用查了,我相信兩位的能力。”隨手將錦盒一擱,法利恩又搖了搖鈴“給兩位的酬勞早就準備好了,請跟我的部下去城庫拿。”

聽到“城庫”二字,紮姆卡特立刻雙目放光,拔腿就往外衝。月一把抓住他的發尾,強笑道“呃,法利恩閣下,請把酬勞另外放好嗎?讓薩克看到不屬於他的財寶的話,他可能會控製不住。”

竟然貪財貪到這地步!?法利恩愕然,再次肯定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也許他還應該考慮把這條財迷龍趕到拉克西絲那兒,搬空國庫。

“好的,那請稍等。”

兩名盜寶者離去後,城主辦公室裡響起另一個聲音“讓他們就這樣走好嗎?”

“大人還在中城,這個時機點不宜節外生枝。”隻聞聲不見人,法利恩卻一點也不驚惶,品茗香茶,在嫋嫋白霧的渲染下,他眼底的幽光更為詭譎,“反正來日方長,再觀察一段時間好了,我也不想太武斷。真的不行,遺跡也好做手腳,還省了我們收屍的工夫。”

“是。”

“該死的拉克西絲,居然敢軟禁大人!卡薩蘭已經是輛老破車,她還不識好歹,垂死掙紮!要不是大人太過謹慎,我真想現在就發兵踏平王宮!”

“閣下,請冷靜。如今伊維爾倫全仗您主持大局,您萬萬不可失去理智。”隱身的密探良言苦勸。法利恩歎了口氣,拍拍手邊的紙山“我知道,隻是每次看到這些文件,就忍不住窩火。”

“由您來批不是一樣嗎?您做得很好啊。”

“再好也及不上大人!而且我怎麼可以負責決策,這根本是亂套!”

唉,閣下最大的缺點就是太依賴大人,又對“輔佐者”的身份過於拘泥。就在梅煩惱如何開導時,一個守衛敲門走進,恭身道“代理城主大人,普羅斯求見。”

普羅斯?法利恩皺眉,好不容易想起是紅石山脈的負責人之一,略一思忖,道“傳。”莫非是那裡出了什麼異變?嗯,也是時候處理那個礙眼的無名氏神官了。最近太忙,差點忘了。

不料,對方帶來的消息比他預想的更惡劣。

“……你再說一遍。”

被上司散發出來的濃烈殺氣駭得倒退數步,猥褻的中年男子一邊抹汗一邊結結巴巴地道“閣下…閣下,我說的都是真的,礦山的事上個月末就穿邦了,是被一個小兔崽子偷溜進來發現的。屬下克儘職責,馬上追了上去,卻在半途被楠阻撓,說不要和那個神官正麵衝突。我當然不肯了,和他據理力爭,要通報上級,也就是閣下您,結果他還把我關起來,直到今天我才好不容易逃出來。還有還有,那個楓也不是好東西,一直在幫他們遮掩。至於椿就不用說了,楠和楓全是她挑唆的。”

“反了,統統反了。”

法利恩從未如此刻這般憤怒,嘴角的笑痕是接近猙獰的扭曲,“看來我太久沒整治他們,一個個都無法無天了。這種無視任務、無視職責的密探要來乾嘛?”

“閣下!”見情勢不妙,梅不得已顯形,試圖力挽狂瀾。她不信任普羅斯,這家夥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品行惡劣,氣量狹窄。隻要彆人得罪他,不管多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會十倍報複回來,還是用陰毒的伎倆。甚至沒事也會陷害,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如果不是他在采掘方麵實在有天賦,絕對坐不到負責人的位子。

“請等一下,椿和楓暫且不提,楠大人決不會這麼荒唐!他一向認真負責,把任務放在首位!”

“問題是現在他被椿蠱惑,昏了頭了!”普羅斯叫囂。梅狠狠瞪了他一眼,繼續勸說“求您查清楚,閣下!不要聽信小人挑撥,冤枉了好人!”

“你的意思是我是小人?”

“你難道不是!我才不相信你說的話!”

“臭女人!”普羅斯大步衝上來。法利恩一發震動波把他轟平在地“你敢在我麵前動粗?”真是一個比一個不象話!

“不…不敢。”沸騰的大腦瞬間降溫,普羅斯抖著聲音道,“閣下,我說的——”

“我相信你說的。”法利恩淡淡地道,臉上是怒極過後的平靜。他也對普羅斯這個人沒好感,但是諒他也不敢拿這種一查就明朗的事做文章。梅大急“閣下……”

“梅。”法利恩打斷,斜睨她的視線透出嚴厲,“我好象沒允許你出來。”密探打了個哆嗦,單膝跪下,乾澀地道“屬下失態,敬請責罰。”對不起,各位,我幫不了你們了。

“算了,我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就像楠為了同伴情誼拋棄責任心一樣。”

“……”

心知上司已經聽不進任何話,梅頹然閉上眼。相反,普羅斯露出壓抑不住的狂喜。將他的反應儘收眼底,法利恩冷笑“你不要高興得太早,普羅斯,我還是會徹底查明這件事。隻要我發現你有一個字誇張,你也等著頭身分家!”滿腔得意刹時灰飛煙滅,構陷者差點嚇暈過去。

梅這才長出一口氣,卻聽得上司道“把椿抓起來。”

“呃!”閣下不是要調查嗎,為什麼現在就拿人?

“這個女人的心已經被愛情迷惑,沒有用了。”起身走到窗前,負手而立的大神官背影一如雕像冷硬,再無半點人氣,“至於楓,我倒不認為我行我素的他會顧及什麼同伴情誼,多半是普羅斯誇大其辭;楠嘛,他什麼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了。念在他過去的功勞,我再給他一次機會,隻要他親手殺了椿,我就饒恕他。”

房裡久久無人做聲,窒息的沉默籠罩下來。

纖長的食指在玻璃上徐徐劃動,用力到指節泛白,似乎在克製某些情感,以做出理性的判斷。

“最後,無名氏神官……我會好好地計劃。”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走下空浮舟,娟秀一如少女的臉蛋略有風塵之色,卻是不合稚嫩外表的沉穩。反而是他身後的高大青年顯得浮躁,悄聲問道“閣下,你說這次大神官叫我們回來,會是什麼事?”

“一定是極為重要的公事吧,不然不會叫前線的將領暫離崗位。”

“才怪,他一定是要找你的茬,偏偏大人不在。”

“狄格。”伊芙啼笑皆非,橫了副官一眼,“大神官閣下怎麼會這麼幼稚。”狄格氣急敗壞地瞪回去“你才遲鈍呢!都沒發覺他是用什麼眼神在看你!”

我哪會沒感覺……伊芙神情微黯,隨即肅容道“夠了,彆再說這種不謹慎的話。如今是最需要上下一心的關鍵時刻,你卻挑撥離間,是想讓你的上司代替你被砍頭嗎?”這話絕對夠分量,狄格登時噤若寒蟬“不敢。”

伊芙拍拍他,正要勸慰兩句,迎接的人員走上來,毫不贅言地道“將軍遠來辛苦,請隨我回宮。”不同於虛禮一大堆的卡薩蘭,東城的官員都非常務實,但有時務實過頭,也會引起不滿,狄格就在心裡嘀咕一副押送人犯的態度。

“勞您帶路。”伊芙和氣地回應,笑容明朗如朝陽。

采光良好的辦公室內,法利恩背窗獨坐。然而一進門,伊芙就感到角落有一股壓抑得很好的氣息,並不驚詫。所有的重要人物身邊都有[暗衛]存在,他自己也有。

“伊芙比拿參見代理城主大人。”

和粗枝大葉的同僚馬爾亞姆截然相反,為了不讓義兄為難,伊芙一向注重禮儀和等級關係。當下單膝跪地,奉上最敬禮。

“快請起,伊芙將軍。”法利恩表現出完美的聖職者風範,一派慈眉善目,“讓您千裡迢迢趕回來,真是不好意思,但這件事我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理,要請您幫忙示下。”伊芙依言站起,誠懇地道“您太謙虛了,有什麼用得著伊芙的地方,儘管開口。”

法利恩滿意頷首,做了個請坐的手勢,等他入座後,才道“不知將軍有沒有聽過紅石山脈的事?”

“這個…略有耳聞。”

“那我就直說了,最近那裡的據點被發現了,本來滅口就行,滅口的手段也有的是,隻是有一個人比較棘手。您想必也知道,就是大人的師父,費爾南迪先生的分身。”

“代理城主大人,恕我直言。”伊芙劉海下的眉微微皺起,“這件事根本不需要如此小題大做吧,隻要請示費爾南迪先生,由他做決定就可以了。而且,在新年宴會時他就明確表明了立場,我相信他的分身也不會和我們作對。不然,就沒有這半年的相安無事。”法利恩笑意一斂,語氣也變得嚴厲“伊芙將軍,您是否忘了,費爾南迪先生並沒有官職?”

“……”

“就算他指示了,也不算正式的命令。作為禮遇,我們是應該在事後知會,但事前請示,這可不成體統,相信費爾南迪先生也會理解的。”

“我明白了。”伊芙歎氣。在職權分明、紀律如山的軍隊裡待了多年,他也在無形中感染了那種思想。不過,他畢竟是自由戰士出生,有時候會被情感左右,雖然最後還是向理法低頭。

“將軍明白就好。”法利恩舉杯示意他放鬆,笑道,“其實我叫您回來,也有顧慮他的意思。”伊芙身形一僵“您要我,親自動手?”

“啊,我個人是不希望做這種多餘的事。直接在井裡投毒;或是讓死靈法師施放詛咒,配合黑咒術師的行動偽裝成魔獸的屠殺現場;甚至山崩,都是省事省力的辦法。可惜,費爾南迪先生的麵子上會不好看。由將軍您送他的分身一程,就不會引起他的不快了。”

“有必要做到這地步嗎?”伊芙忍不住質疑,“如果您不放心他,把他扣押起來就行了,我會負責活捉。可是這樣……這樣無禮,就算費爾南迪先生不說什麼,大人也會怪罪!”法利恩並不生氣,用風係魔法托起桌上的幾封信,遞到他麵前“請您過目。”

伊芙一一瀏覽,神色漸漸冷凝,最後散發出金屬般的質感,連法利恩也不禁在他的氣勢下一凜。

“確定都落網了?”

“全部。”法利恩不由自主地回答,接著皺了皺眉,重整態勢,“是楠攔截下來,之前他一直幫椿掩蓋這件事,不過總算還沒忘記自己的職責,所以我也讓他將功補過了——伊芙將軍,事實擺在眼前,無名氏神官分明是打算向拉克西絲求援,徹底和我們敵對。雖然費爾南迪先生曾親口對我保證,不會再發生像迷霧森林那樣的事,但是看到這些信,我實在無法再姑息下去。”

“我明白,代理城主大人的決定是正確的。”伊芙起身行了個端正的軍禮,“我接受您的指示。”

“很好,您隻需要對付無名氏神官。其他村民,還有收尾之類的雜事都交給我的部下。”目的達成,法利恩的心情十分愉快。伊芙苦笑了一下“代理城主大人,您認為不是自己動手,手就不會臟嗎?”

“當然不是,有必要的話,我還會親自出馬。倒是伊芙將軍在戰場上威名赫赫,還有這種婦人之仁,實在不可思議。”

對於這顯而易見的嘲諷,伊芙隻是沉默地垂下頭。剛才接令時他刻意含糊其詞,準備在執行過程中放水,活捉神官。為了避免發生問題,還是這樣比較妥當。“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實力。

神官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陷入了沉思。

在他身後的桌子上,亂七八糟地攤著報紙、書籍、羽毛筆、墨水瓶、魔法卷軸和一些法術道具,但是臟亂程度絕對及不上整個客廳,這裡隻有他這個人是乾淨的。

記得以前,陽總是坐在他剛剛的位子上默寫咒語,勤懇地做筆記。

[神官。]

仿佛又看到黑發少女帶著崇慕的溫和笑靨,和那天晚上充滿包容和自信的神情。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那個人同時出現在你麵前,你會認得出我麼?]

[這個嘛,要是你們長的一模一樣,乍看我肯定是分不出的。]

[……]

[但是,隻要你們一開口說話,一微笑,我就絕對能認得出來。]

[呃?]

[因為,我認識的無名氏神官,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任何人能夠模仿。你的笑容、語氣、神態、動作,我都記得清清楚楚,這點我絕對有自信。]

景象變換,回到她以靈體回到西芙利村的一天。

[神官,我喜歡你。]

心房再次融化,卻在瞥見報紙上以紅筆標注的字體時,狠狠揪成一團。

“訂婚晚宴,驚天揭密,諾因殿下的未婚妻楊陽小姐竟是滿願師!”

這是11號的報紙,其他的,他不敢看。

輕柔的歎息逸出唇,在空氣中化開沉重的苦澀。

那個時候,真的以為不再是虛幻的存在,即將擁有一個家庭,屬於他的親人和妻子……

胡思亂想什麼呢!神官用力捶了自己一拳,努力打起精神現在可是非常時刻。

話雖如此,他還是必須拚命撞牆才能稍稍淡化腦子裡的那抹倩影。

砰!木板門朝內打開,小狼龍首先跑進來,然後是愣在玄關的警備隊長“你在乾嘛?沒事拿頭撞牆?不用試了,肯定是你的腦袋比較硬。”

“……艾裡,為什麼你每次都挑我出醜的時候出現?”

“你有不出醜的時候嗎?”

神官無言以對,耙耙沒有梳理的銀發,露出嚴肅之情“行了,我有正經事跟你談,把門關上。”艾瑞克也分得清何時可以開玩笑,依言關緊房門,讓友人設下隔音結界“出了什麼事?”

“我擔心雪兒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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