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願石!
空之月初,西境的上層基本上都處於沸沸揚揚的狀態。
“我敢打賭,那個叫什麼朵的女人一定是羅蘭;福斯坑死的!”
諾因一拳擂在桌子上。他雖然長了一歲,行事卻半點沒有成熟的跡象。
而他的判斷,嚴格說來也是基於偏見,因為手頭完全沒有可供分析的情報。
“是朵琳。”楊陽糾正,同時舉杯為美女哀悼。昭霆和莎莉耶有樣學樣。軒風對羅蘭的印象還很好,情不自禁地為他辯解“害死朵琳公主,對羅蘭城主有什麼好處?”
“好處多著了!可以少一個飯碗,可以得到向北城噴火的機會,可以撈到一大筆精神損失費,等等等等!”諾因強詞奪理。
“這都不應該在現在的時機點吧。”軒風一句話堵回,轉向友人,用一種輕柔的口吻道,“小陽,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希望你彆生氣。”楊陽回以和煦包容的微笑“什麼?你儘管問。”
“那個…你師父是在淨之月下旬遇害的吧?”
楊陽的臉色變得煞白,顫抖的手指險些握不住茶杯,勉強嗯了一聲。耶拉姆抿緊唇,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軒風乾咳,在兩人的殺氣下微微瑟縮,音量也不覺小下去“那個時候羅蘭城主在哪?”
平地驚雷。人人都沒想到這一點,當下瞠目結舌。
“對啊!”諾因衝口道,“他當時被老妖婆軟禁,根本不可能搞花頭經!”楊陽眼前金星亂舞,激動地起身“那…那是誰殺了神官?”難道她找錯仇人了?這……這……
“反正絕對不是他。”諾因實話實說。他固然冷酷——&網——兜,不禁埋怨帕西斯乾嘛設這麼多害人機關,某個東西推翻了她的誤會。
那是一縷宛如月光的淡金色長發。
原來……羅蘭城主和索貝克曾經一起在這裡生活。那些陷阱,是為了捕獸吧。
“楊陽,前麵有結界,是賀加斯的氣息。”史列蘭報告。
果然。楊陽毫不意外地抬首“你可以打破嗎?”史列蘭點點頭“可以。”
森林很大,接近結界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幸好今晚的星月都很明亮,道道銀芒從葉縫灑落,澄淨如水;樹精也點起夜光草,淡藍的光芒像一盞盞小燈,營造出夢幻般的氛圍。
史列蘭突然舉起右手,白皙的掌心泛開一圈圈漣漪狀的黑氣。楊陽隻覺胸口一悶,眼前銀光暴射,原本密密麻麻的樹木消失,視野豁然開朗。
一波如緞似綢的墨藍水色延伸到遠方的地平線,蕩漾著粼粼波光,在薄霧的掩映下更顯得煙波浩淼。群星如同鑲嵌在黑絲絨上的碎鑽,閃耀著幽幽銀輝。湖心的古跡被月光披上清冷的紗衣,朦朧了滄桑的痕跡。
夜風吹過,岸邊盛開的花朵搖曳出醉人的波濤,沙沙的聲響如輕柔的囈語。潔白晶瑩的花瓣似雪飛揚,伴隨著星星點點的橘光。
“靈燈花……”楊陽深深吸氣,沉浸在令人屏息的美景中。史列蘭清澈的黑眸浮起懷念的波瀾“好像神域。”
七彩的光球從水麵湧出,與溫暖的花燈交織出纖細的身影。半透明的舞衣與淡金的發絲,挺直的背脊散發出凜然的魄力,和銀發碧眼的青年遙遙相對。一轉眼,是換了獵裝的金發男孩將睡眼惺忪的師父從房裡拖出來,扔下湖的光景。
生動的笑臉,清脆的喝罵,偶爾會出現大胃口的黑發龍王和愛撒嬌的小獨角獸,片斷的畫麵彙聚成光的洪流,拍擊著兩人。最後是背著行囊的少年恭敬拜彆,頭也不回走來的情景。冰藍的瞳凝聚著心痛和眷戀,更多的卻是一往無前的堅定,繃緊的身軀直直穿越呆立的少女,如霧清涼。
楊陽一驚回神。
風已停止,碎瓣和光粒紛紛揚揚灑了一地,碧波微蕩的翠湖靜謐深邃,剛剛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幻覺。
“那…那是……”
“是湖精和花精的記憶。”
不是做夢。清俊的臉龐漾開複雜的情潮,楊陽凝視湖中央的遺跡,道“史列蘭,我們上去。”
高出水麵的陽台擺放著一張桌子和兩個靠背椅。推門走進,裡麵是一間臥室。被褥淩亂,家具蒙了一層灰。隔壁藍色係的小房間卻有打掃過的痕跡,顯然某無良師父挺重視徒弟。客廳被改造成書房,堆滿了分門彆類的古籍;簡易的書架上卻清一色是文稿。史列蘭製止伸手想拿的楊陽,破除了保密魔法,才示意她看。
翻開第一頁,潦草的古代語抓住她的視線。
大陸曆4603年,我來到這個鬼森林。
具體日期不詳,我不知道我被封印了多久,姑且當它是空之月1日吧。
這是……日記?索貝克的日記?兩手不自覺地發抖,楊陽發出一顆光球,照亮昏暗的室內,在沙發上坐下,專心閱覽。史列蘭乖巧地不打擾,百無聊賴地晃了一會兒,跑進羅蘭的臥室睡覺。
幸好我知道怎麼提煉植物的莖液做墨水,地下室也不缺紙。這裡似乎是傳說中的隱之神殿,也許我該慶幸那個冒充肖恩師父的混蛋沒把我丟到沙漠裡去――我操他xx的!肖恩師父、菲莉西亞、我的小公主、諾因、索瑪、還有露西他們不知道怎麼樣了,我卻隻能在這裡乾著急。
自稱世界之鑰的神聖器說,因為魔族扭曲了這個世界的進程,修正命盤是迫在眉睫的事,而我的存在會乾涉平衡,隻好委屈我待在他的結界裡――我管這些鳥事!又不是我自願被神明附體!他不理我,沉到湖底當縮頭烏龜。我試了三次,身體爆炸又重組的感覺太惡心,不得不放棄。
時限是千年。千年後,我就能解脫。嗬嗬,也許我應該慶祝,我居然能活上一千年。
楊陽的手一緊,調整好心態後,才能繼續看下去。
空之月2日天氣晴。
搞錯了,我得先保住我的意識,再來談自由。不經主人允許隨便附身的家夥叫賀加斯,今天跟他打了一場,大家都昏過去,算是兩敗俱傷吧。他也想出去,救他老弟。不過很抱歉,自己走著去可以,用我的身體免談。
真難看啊……我居然嚇得哭了。被一點點侵蝕的感覺太可怕,現在我的手還在抖。嗬嗬,還沒老就得風癱了。萬一老成樹皮的樣子,不知肖恩師父認不認得出,菲莉西亞會不會嫌棄。
冷靜,我必須冷靜。
堅持下去,我帕西爾提斯;費爾南迪不是懦夫。
我想祈禱,祈禱大家平安無事,可是如今的我要向誰祈禱?何況神這種東西,我也領教過了。
空之月3日天氣晴。
早上我和賀加斯商量休戰,難兄難弟應該互相扶持,彆窩裡反。談判破裂。倒不是他不合作,是彆無選擇。要麼他退讓,任我在這裡待一千年;要麼把身體完全給他,才能打破世界之鑰的結界。不存在齊心協力突破困境的可能。然後我們又打了一架,我懷疑這家夥有戀弟情結。
該死!為什麼是一個榆木腦袋的男人附到我身上,而不是溫柔美麗的女神?
抱怨的時候,我感到耳朵被菲莉西亞擰了一下。
菲莉西亞,親愛的,你倒黴的老公手抖到連情歌也彈不動了,希望你的情況比我好。彆厚此薄彼,先把我的小公主喂飽,諾因那臭小子就丟一邊吧。他老是吃你豆腐,不要讓他變成小色狼。
索瑪有露西照顧,應該不會有事,隻怕……
遠視魔法一概不能用,闖也闖不出去。哼,這賊老天存心要我擔心得發狂。其實隻要大家平安,我消失也無所謂,但是不親眼確認,我死不瞑目。
空之月4日天氣雨。
三天了,我沒喝一口水也沒吃一口飯,還是活蹦亂跳,果然身體不對勁。饑餓乾渴的感覺還有,唯一的安慰。和賀加斯搭話,沒聲音。
我坐在陽台上曬太陽,直到月亮出來才回過神――居然發了一天的呆!這樣下去不行,會瘋的,我得找點事做。
空之月5日天氣晴。
連睡覺的權利也被剝奪了,那瘟神還有幾分陰險,趁我神智不清時搶身體。跟他折騰到淩晨,差點昏過去,跳進冷水裡泡了一上午才清醒過來。也許他想讓我沒痛苦地死,很抱歉我不領情。
這不是長久之策,他可以不睡覺我卻不行,意誌一削弱,勝算也小,索性孤注一擲,拚了!
魔法無效,武藝無效,去跟世界之鑰那老烏龜交涉,再次三連敗。血淋淋地上岸,湖水都染成紅的。這破銅爛鐵一定是變態!結界把人彈開也罷了,還粉身碎骨!
沒辦法,隻好削了根木劍準備著,犯困就刺自己,沒想到我也有自虐的一天。
空之月6日天氣陰。
救救我,肖恩師父,我實在撐不下去了。
幾滴水漬在紙麵化開,抹了把臉,楊陽重新施放照明術,調息半晌,才鼓起勇氣往下看。
空之月7日天氣大雨。
唾棄一下昨天的自己,居然連一個禮拜也沒堅持到,懦夫!沒膽!肖恩師父還等著我去救他呢!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我站在外麵淋雨,讓頭腦冷靜。
試著用水係魔法,成功了!我不會水係魔法,是學著露西念,居然有效。彆的元素魔法也能用,除了暗係,還隻要啟動語就能發動。雖然打在結界上連點火花都沒彈出來。
應該是瘟神的緣故,而且他晚上鬨得沒前兩天凶狠。我猜想力量的消耗也會影響他的意誌,又一口氣射了十來枚水箭。可惜我專精死靈係,元素魔法隻曉得初級咒文,急需惡補。
在第一層發現藏書庫,感謝冥王!
有了一個希望,總算好受了點。
空之月8日天氣晴。
我學不進去,靜不下心,滿腦子亂七八糟的念頭。
那混蛋還不知會用肖恩師父的身體做出什麼事來。他強奸了瑪麗,如果再對菲莉西亞……該死!
無用的廢物,身為丈夫,卻連老婆也保護不了。
還有諾因和莉莉安娜,那混蛋說要拿他們當實驗品,天曉得是動什麼齷齪的腦筋!
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想親菲莉西亞,想抱小公主,想捏諾因那臭小子嫩嫩的臉蛋,想看到肖恩師父的笑容,想念露西、安迪、華爾特、瑪麗。
這裡太安靜了。
空之月9日天氣多雲。
終於知道諾因和莉莉安娜這兩個名字的意義,是降神術的祭品。
該死!該死!!
我都變成這樣了,諾因那小子不被吞得一乾二淨才有鬼!雖然他很不可愛,老是哇哇哭、咬我、對我扁嘴瞪眼睛、趴在菲莉西亞胸脯上吃豆腐,他也是我的兒子!
投胎不好,下次要選個有本事的老爸。
對了,你已經沒有靈魂了。
還有莉莉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