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好奇怪,他還在你身邊……真是前所未見的命象。”克蕾亞困惑地搔搔頭。
對這句自言自語,維烈的反應是沉默。
“嗯…你不開心嗎?雖然很荒唐,但他確實在你身邊。”克蕾亞察言觀色,有點慌張,“相信我!我雖然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占卜師,但是……”
“克蕾亞小姐。”維烈抬起頭,真誠地微笑,“我相信你。”
呼——克蕾亞鬆了口長氣。
“事實上,我知道他在我身邊。可是,他已經不是從前的樣子了,所以……”
“這樣啊,難怪。”克蕾亞又搔了搔頭,訥訥道,“那個,我說……算了,與其說些沒根據的安慰,不如讓占卜來回答你!”
維烈微笑了一下,掏出第三塊石頭,一塊漆黑如子夜的石頭。
“這個,代表我的未來吧。”了然地低語,他遞給她。反複端詳占卜石,克蕾亞的眉頭皺得比剛才更緊,久久不說話。
“沒關係,我也有心理準備了。”
“閉嘴!”克蕾亞突然大吼,駭了維烈一大跳,“不懂的人彆亂猜!你看這顏色,就以為是不好的未來了嗎!”
“不…不是嗎?”青年結結巴巴地道。
“當然不是!”占卜師氣勢十足地指著他的鼻子,“黑色是什麼意思,你知道嗎?黑色是希望!是可能性!不要以為白色才是希望!就像黎明前的黑暗,不管再怎麼黑,再怎麼長,白天也一定會來到!所以,這塊石頭也是這個意思!”
“……”維烈臉上的陰影沒有消散,隻是閃過溫柔的波動,“謝謝。”
不行嗎?克蕾亞挫敗地垂下肩膀,喘了會兒粗氣,她昂起線條倔強的下巴“算了!你不信就不信,有朝一日我成名了,你不信也會信!”孩子氣的話語令維烈不禁輕笑出聲。
夜更深了,雨勢卻沒有變小,幫流浪占卜師拉緊帳篷的門,紅發青年卻沒有搭帳篷,任由雨滴加身,靠著背包凝視火苗。
希望嗎……事到如今,我還可以抱著希望嗎?
三百年了,沒有一點起色……已經過了三百年!三百年對我是沒什麼,可是對人類……
然而,回想起當時的情景,維烈又覺得那個人遺忘一切,逃避到天荒地老也無可厚非。
深深歎了口氣,仿佛要給自己一點信心般,他拿起垂掛在大腿右側的手鏡,央求道“回答我一聲,肖恩,回答我一聲……”
鏡麵無聲。
托著鏡子的雙手也在漫長的期待後,失望地放下。
天亮了。
鳥兒清脆的啁啾聲響徹林間;光線穿過葉縫灑落,為濕漉漉的草地烙上點點金痕;空氣躍動著清新的氛圍。維烈熄了營火,兩手扶著膝蓋,艱難地站起。淋了一夜雨,儘管沒感冒,他的身心卻已冰透。
克蕾亞還在睡,瞥了眼她的帳篷,維烈就背起背包。
再見,優秀的占卜師,你一定會揚名大陸。
無聲地道彆之後,他轉身朝森林的出口走去。
細微的雨絲沿著蒼白的頰滾落,在下顎形成小小的水珠;黑色的長靴不時陷進軟泥裡,得費好大的勁才能拔出;雪白的風衣下擺沾濕了露水,變得更重。走了一段路,青年終於支持不住,扶著樹乾喘息。
糟糕,好像真的感冒了。察覺視野有些模糊,他微微苦笑,這時,一個聲音如響雷貫穿他的耳膜
“你這白癡,還想淋雨淋到什麼時候!”
怔怔抬首,他呆呆地瞧著突然出現的身影。
那是個看似二十出頭的青年,雙手插腰,罩著褚色長衣的身子呈現奇特的半透明,一臉惱怒地瞪著他。
“肖……肖恩?”他顫抖地呼喚,生怕這是因高燒而起的幻覺。
“真不敢相信!竟然有你這樣不懂得照顧自己的笨蛋!在森林裡淋一整夜雨!你嫌命……咦!”他頓了頓,明朗的五官浮起困惑之色,“你在叫我?”
“是。”維烈深深地笑了——不是幻覺。
“我叫肖肖恩啊,真難聽。”
“……不是肖肖恩,是肖恩,肖恩普多爾卡雷。”
“吔吔吔,好長的名字!再重複一遍……哎哎哎,等等,為什麼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我是這麼糊塗的人嗎!?”肖恩將頭發揉得亂七八糟,琥珀色的眸子褪去了往日的寂然,閃閃發光,一如維烈記憶的活力四射,清澈仿佛雨後的天空。
不知何時,雨聲已息。魔界宰相激動得哽咽,感到久違的溫暖湧上心頭,腦中回響起金發占卜師的話
[……就像黎明前的黑暗,不管再怎麼黑,再怎麼長,白天也一定會來到……]
夜,終於過去了。